事已至此,赵当世也没其他办法,只得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永祚一行四人在当天下午接近黄昏之际到达了襄阳城。
看着眼前高耸雄立的襄阳镇郭,王永祚长长舒了口气。还算运气好,从迁山驿到襄阳城的这几十里路上没有再遭遇强人。他抖抖袖口,扶扶幞头,昂首挺胸地朝城门走去。
守城的一个镇兵听了他简略的自我介绍,又见了他出示的公验,不敢怠慢,忙去城里通禀,不一会,赵当世就与范巨安、顾君恩等官吏出城迎接。
赵当世给王永祚行了一礼,王永祚也不客气地受了。他自谓孤身硬闯龙潭虎穴,所凭恃的唯有一个“势”字。只要有气势,任前方千军万马,他也再无畏惧。
“大人一路可还顺利?”
王永祚见赵当世主动给自己行礼,原本心里挺受用的,不妨赵当世又抛出这么一句问话来,当下立马不痛快起来,板着个脸,没好气道:“承赵总兵福,还算顺利。”他昨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将自己受袭的事扩大传扬开来。临行前还百般叮嘱那迁山驿驿长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因此以为赵当世什么都不知道。
赵当世看他故作悠闲的样子,强忍着一股笑意,抱拳再请道:“大人一路劳顿,请暂时到府中驿馆休息。今晚本将定下宴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王永祚知道这是官场一贯的规则,甭管你是多清廉的官员,初来乍到,这顿接风饭还是要吃的。到时候府里有些头面的官吏都会出席,自己若拒绝,就是拂了这襄阳全府上下的面子,以后就近与襄阳府合作办事就难了。于是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道:“本官意思,这宴席不办也罢。但又不好折了各位的面子,坏了你我的情分。也罢,有劳赵总兵破费,一切务必从简。”
赵当世面带微笑,连连点头自不待提。
这次宴席的地点放在了赵当世在城中的一座私宅中。这套宅子是赵当世数年前刚来襄阳府时购得,权当作个落脚地,至今甚至一次也没在那里睡过。宅子多年来都是由赵当世安排的几个仆役打理。幸亏平时有着这些仆役居住,里面的家具陈设之类的也不至于落灰蚀蠹。
赵当世差人提前将宅子稍稍布置了一下,就在正堂里摆开了宴席。此次到宴的除了王永祚外,都是襄阳府里有身份的人物。夜幕降临,襄阳城内各家各户大都闭门休息,惟有赵家宅子里暄晖如昼、丝竹管笙之声彻响盈天。
为表示对王永祚的尊重和欢迎,赵当世与范巨安推他坐到了首席,自己则陪坐两侧。往下左右轮流坐着襄阳府及赵营军中的各位文武。
赵当世指着眼前堂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三名舞女,侧身对王永祚说道:“大人,你看她们跳的这个‘胡旋舞’技艺如何?这三个舞女乃是西域亦力把里出身,从会开始会走路,就被教以舞曲,至今表演已有不下十五年了。”
王永祚自不知他从哪里搞到的这三个高鼻深目的胡女,不过他对这些东西感到无趣得紧,碍于面子只能打着哈哈连声说好。
赵当世抚掌笑道:“大人果然好眼光。敢情大人上堂一舞。”
有明一代,上至皇帝,下到庶民,皆酷爱饮酒,正所谓“无酒不成会”,有人即有酒。然枯饮无趣,就想出许多把戏助兴。吟诗论文、谈艺赏景尚属士林风雅,但各种奇技淫巧也大行其道。比如明初左丞相胡惟庸,竟挖空心思豢养了猿猴十余只,还给它们穿衣戴帽,不但让它们对宾客打躬作揖、供茶行酒,甚至教会它们舞蹈吹笛,以供笑乐。
以管窥豹,那些个“对酒惜余景”、“有酒纵天真”、“烂醉慰年华”、“醉坐合声歌”的事体实为常态。风气使然,若有官吏擅舞,纵高官显贵在私会上当众给大家表演舞蹈的事例屡见不鲜,并且旁人也不会因此而认为你有失矜持,没有尊严,反而会赞美你、为你的舞姿拍手叫好。
王永祚对跳舞不在行,会还是会一点的,他先推辞道:“鄙陋舞姿,不堪入诸君明目,还是算了吧。”
赵当世那肯罢休,执意道:“我观大人身段协调、步履轻盈,不消说,定是跳舞的行家里手。大人离了襄阳就要长期坐镇郧府,咱们难得瞻仰大人一次,今番便让咱们开开眼界、饱饱眼福。万望大人通情则个。”
他这一说,王永祚倒真有些为难了。再向下首看去,与会众文武皆是举目看着自己,一脸期待,碍于面子,只得应承下来。
赵当世笑盈盈地看着王永祚起身,微腆着脸摆弄着身姿跳到三个舞女之间。那三个舞女也是见惯了世面的,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当下散开,空出一个间隙,让王永祚把身子腾进去,便和着他的身段再度起舞。
也是这三个舞女技艺高超,配合着王永祚别扭的舞姿仍能把一台舞蹈高质量地表演给众人。众人在为这些舞女的舞技高声叫好的同时,私底下也瞅着王永祚那不伦不类的舞步不住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