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石铺就的道路平坦宽阔,路灯昏暗,却有一马车远至于此。
马车白底蓝纹,车壁上绘了九头海蛇的纹理,云海翻涌、月影昭昭。
以鲛人语绘下隔音魔法的马车在并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到达了位于拍卖会右侧的城主府。
三顶府制的城楼庄重威严,与科那所之外覆盖的金属色泽不同的,是那在照明魔法之下,泛出的、若隐若现的浅蓝色泽。
身着粽白交色女仆装的女仆将马车赶至院后。空下的车马有专人牵引,而这座宅府的仆从已经将主人的客人领至宅中。
三人进入长廊,越过满壁的油画。廊灯下的光线昏暗而沉默,只有在人经过之时那灯芯火焰才会跃动,在一息的动荡之后,复又归于平静,不留任何痕迹。
跟随于女仆身后的泽目不斜视,只默默计算着步数、记下来时的方向。
而镜在距离泽半米远的身后,人狼族的尖耳微微抖动,不断捕捉着脚步之中轻微的空气波动。
铺就绒毯的地面在踏足时并不会发出太过多余的声音。然而人狼族那赖以为生的灵敏听觉,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危及自己与重视之人性命的破绽。
沉默之间,他们已经到达了廊道尽头。女仆推开浮雕了蛟鱼、九头海蛇与藻类装饰的浮木门。
待两人进入后,女仆掩上木门,径直来到一直等待在此的人身前,提膝行礼。
“景大人。”女仆低垂下头,温顺行礼之后。她抬头,深棕色的目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遵从您的命令,我将人带来了。”
“西大陆的油画、壁纸、地毯、彩色玻璃;东大陆的屏风纱帐、铜炉熏香;海上的珊瑚珍珠……”然而未等那所谓的景大人说什么,将全景扫视之后,泽将目光定格于在此等待的人身上。他先发制人,语气中全然是不屑鄙夷,“这么些年不见,你的品味还是一样差啊。”
那人在铜炉灯火间转身,烟雾缭绕之间,墨色的蛇形纹身盘踞右颈。
泽睁开的双眼中,浅绿色的双瞳映照对方的身形。他一字一顿,念出被他捻磨于唇间无数遍的名字。
“--郑顺景。”
“好久不见了。”比之座下的泽,被揭穿了身份的郑顺景却全然是坦然的样子。他向堂下的泽点头施礼,“--郑顺泽。”
“人狼侍女?”郑顺景转眼之间看见了跟随在郑顺泽身边的镜。
人狼少女差互着双齿,上身前倾,双脚蓄势,曲于身侧的双臂紧绷,手掌成爪。浅蓝色的竖瞳紧盯着上位的郑顺景,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作为在东西大陆之交摸爬滚打数年的郑顺景自然不可能认错镜的种族。
“你的品味不也是下降了许多么?”郑顺景几乎难以压抑喉间的嘲笑,向郑顺泽毫不客气地发出嘲讽,然而在尾音之间,却带着不可忽略的熟稔,“我的,兄长大人啊--”
东大陆无人不知,十数年前,练王朝的覆灭皆是因为皇帝欲废太子,改立他人为继承人。但他们不知,这练皇挑拣数年,甚至不惜废掉培育了近十年的优秀长子,最后决定下来出的继任者究竟是谁。
但唯有一件事,他们必然知晓,那废太子之名。
--郑顺泽。
“我可不是你的兄长。”郑顺泽哼笑一声,提醒郑顺景他们之间至少有半数血液全然不同。
“哦?”郑顺景挑眉,脖颈之间的黑蛇吐露蛇信,越发猖然可怖,“确实,你从未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但同样的,你也无法否认你我之间的血缘。”
郑顺泽抬眼,与郑顺景与他相似的、如同暝蛇的墨绿双瞳对视。对那被杂色污染的瞳色,他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你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么?”
“惺惺作态?”郑顺景重复了一遍,在人狼侍女越发可怖的杀人视线中,他一步步走下深海岩铺平、铸造的高台。在郑顺泽嫌恶的目光中,他站在与他不足十寸的距离上。
两人之间,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喷吐之间的气息。
“你错了,郑顺泽。”郑顺景的唇角勾起一抹讥笑。
笑郑顺泽的自作聪明?笑郑顺泽的自视甚高?亦或是两者皆有?郑顺泽不知道,然而就连郑顺景自己也可能并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但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
“你错了。”郑顺景再次重复道,“大错特错。”
然而郑顺景的所言并不足以激怒他。
郑顺泽拉住镜紧绷的手腕,计算了一番那女仆到底郑顺景身边的距离。发现对方在镜奇袭时,全然不可能顾及到郑顺景。这令郑顺泽挑眉。
很显然,郑顺景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人--这一点,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而那女仆行走之间即便是有绒毯缓冲,也不该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再加上郑顺景的惜命性格,能够让他只身来此的保障,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以那女仆,该是人类中的武学高手。
但人类在战斗方面,怎么也不可能比过生于冷杉林、在丛林树梢间跳跃行动,锻炼出即便是赤狮子也无可匹敌的可怖速度与灵活的人狼族。
但还是那句话,郑顺景是个谨慎的人,他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这是郑顺泽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摸清楚的、郑顺景的本质。
所以,在只身在此、援助不可及时到来的情况下,面对专司偷袭与刺杀的人狼族,郑顺景不可能没有后招。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