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艳阳。
就在癃展房中炕席,李恪与癃展对坐,面前各置一碗热汤,至于佐汤的,当然是屋外轰隆隆的犼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展叔,您说里典服怎么有如此耐性?里吏去了半日,他愣就是熬了半日,也叫我枯等这半日。”
“公子急了?”癃展端起汤碗吃一口,微微轻笑。
“急倒是不急,就是觉得虚耗光阴,怪浪费的。”
癃展抚须想了一会儿:“莫非公子还有要事要忙?不会是……要向小穗儿显摆这件新得的裲裆吧?”
李恪脸上一阵臊气,赶忙摆手:“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展叔,以您手上材料,三日内可还做得出犼吗?”
“至明日下市,可再制三台。若是还想要,怕是得再请墨家来人,粹理液用尽了。”
李恪大喜过望:“原来您做了备份!”
“恪!”旦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透着急切,“翁领里典到门外了,严姨要我来问,你欲在何处与里典相见,她好安排!”
李恪对着癃展歉意一笑,抖袖起身:“在哪儿见好呢……不如就看在哪儿撞见如何?”
癃展哈哈大笑。
正所谓择人不如撞人。
李恪从后院往前院,悠悠慢,里典服自前院向后院,急急趋。两人在屋角拐弯处相遇,位置恰好能听到犼独特的噪音,偏又看不真切。
“里典,你可叫我一阵好等。”李恪把臂问候,拦住去路。
里典服够着脖子急切想看,奈何有求于人,实在不好挣开李恪的手,而隔着人,他就是把脖子伸到最长,也看不见里吏妨口中的异兽机关。
他努力压制住好奇,小声问道:“恪君,你又故弄什么玄虚不成?”
“这次可不是故弄玄虚。”李恪回答,“区区一台隆隆响的机关有甚看头,更何况……今夜它便会在你的屋宅,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今夜!真的?”
李恪并不搭茬,顾左右而言他:“噫!丰又尖叫……这孩童就是烦人,里典,我等寻个清静之处,屋里请。”
“请……”
眼前惊鸿一瞥,耳中欢呼声声。
里典服满怀期许而来,李恪却偏不让他把玩实物,弄得他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就是坐进正堂大内的主座炕席,也觉得臀下长刺,坐卧不安。
李恪只安安静静坐着,不说,不动,闭目养神,好似神游物外。
无声的躁动整整持续了盏茶时间,里典服再也坐不住了,神情狰狞,拍案喝问:“恪君,你是来戏耍我的么!”
李恪故作好奇问道:“明明是里典来寻我,我急趋相迎,甚是恭敬,也不知怎就被你看出戏耍的意味?”
“你!”里典服深吸了两口气,强自忍耐,“那日是我不对,未将事情调查明白便说出那话,想来叫你心中不忿……可我毕竟也是善心,恪君,你非要我告罪不成?”
李恪深深地瞥了里典服一眼,但也仅止于看,一直看,嘴唇抿得紧紧的,不予置评。
里典服被他看得心里不安,不安伴随恼怒,恼怒纠缠愤恨,愤恨至终化作了隐忍。
他重摆笑脸,朗声说话:“既然恪君真的在意,我便是……”
“我只想你静心。”李恪不等他把话说完,骤自移开视线,一字一顿说道。
里典愣住了,之前有多忍,现在便有多愧,一时间丢盔卸甲,只剩不解和求问萦绕心尖。
“今次一见,我便发现里典心思躁动,浮于高处。须知我乃谋,你乃主,主心不安,试问我何以用谋?”
“恪……恪君!”
“里典!区区一台机关事物,便是做得再精巧也只是件死物而己。就如那烈山镰虽好,你若是不将乡里们组织起来,抢收粟禾,只是自出钱财,为每家发下一把,如今可会有多少乡里感你念你?”
李恪的声音痛彻,连番追打,叫里典服只觉得自惭形秽。
“不……不会。”
“策为主脑,物为辅助,若无驱使之法,再好的物件也不过摆设,如此浅显的道理,里典就不明白吗?”
里典服彻底慌了,几乎从炕席之上爬下来,他再顾不得仪态礼节,隔着案直接跪坐在李恪面前,而且还是跽坐。
“舍本而逐末,我大谬矣,恪君……恕我这次!”
好的谈话基础就此建立……
李恪轻吐出胸中浊息,随口换了个话题来舒缓气氛:“里典,我看你对犼的兴趣甚是浓重,却不知遇到何等难事,以至于迁延了几个时辰?”
“恪君好眼力。”里典服真的平静下来,他苦笑一声,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这才从怀里掏了一卷书简出来。
“县里来了讯息,说雁门郡多地皆遭雹灾,哀声四起,唯苦酒里位于雹灾中心,却一片向好之声。此事已为治粟内史所悉,不日就会上报陛下……”
“九卿?”李恪大感意外,“区区一里之事也能劳动九卿?”
里典服的苦笑越发浓重:“恪君这便有所不知了。大秦地域广博,天灾不断,偏又缺少应灾之策。各地每有天灾,便是免租赋,平粮价,开苑囿三策,有谁能如我等般防患未然,与天抢时?县里猜想,此事或会引来猜忌,届时咸阳将有谒者探访,而苦酒里必将是重中之重……”
“来便来呗……”李恪撇了撇嘴,心说不就是个中央巡视组嘛。
他说:“苦酒里乃是真才实学,不惧查探,里典不必为此事忧心。”
“恪君说的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