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说:“你不曾见过霸下动静,端坐楼上地动山摇,委实不是好的体验。”
陈平哭笑不得道:“远游之时,连皇帝都得蜗居车中,你却有楼可住,还有甚不满的?”
“归根结底,一间能动的破宅子而已。”李恪耸了耸肩,“在我心中,霸下可改之处多如牛毛,只是工程太大,一时反倒不知从何着手。”
“恪君委实博学啊!”
李恪淡淡一笑:“且不说我,你兄嫂如何?”
“恪君走后,我取你金,去四方八邻换回债契,又以契为谒,在阿嫂门前长跪了半个时辰……”
“你跪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些年阿嫂兢兢业业操使家事,细细想来,我亏欠她颇多,这一跪,她当得起。”
“然后呢?”
“还债之后,恪君之财尚有六金有余,我全数交在阿嫂手中,请她在我走后,照拂我兄。两人之争本就应我而起,如今我离家而走,两人自然和好如初。”
庖丁解牛啊……
李恪赞叹一声,轻声说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平君一跪说和兄嫂,此事当成一时佳话。”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竹简。简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底部以红漆加印,是半个齿轮造型,齿轮正中有齐篆阳刻的一个【钜】子,正是大名鼎鼎的墨家钜子令。
“平君,幸不辱命,商山荐书在此。”
陈平大喜过望,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荐书,拿在手上,像抚摸爱人似地抚摸着简上的字:“以行观之,平敏学善思,与老庄之说缘重,今荐于兄,望十数年后,道门再出大家……”
“商山远在内史,平君可想过求学之中,三役如何?”
这是秦时百家共同的困境。
商君奉行壹教之论,秦法规定,只有学室学子可免徭役四年,于是百家学子就只能断断续续求学,往来奔波,应付每年的更役。
照此说来,大秦给墨家最大的善意其实并不是钜子所世袭的少良造高爵,而是墨者的学子身份。这个身份属于特批,与学室不同,甚至没有四年的限制,等于变相免除了墨者的徭役。
可是陈平并没有这样的幸运。
商山位于内史商县,与户墉乡所在的外黄县隔了一整个三川郡,快马往来尚需十几日,唤作步行,一个月也不见得走得了来回,陈平若要每年践更,别说求学,不死在路上就是天爷作美了……
陈平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恪君记挂。我在开具验传时与啬夫说了打算,啬夫说,拼着每年重罚受处,去吏为奴,也要为我将更役延后至学成之日。至于正役、戍役,我年方傅籍,倒是尚可拖延,不足为虑。”
“平君可是寄托了全乡之盼呢。”
“殷殷期盼,其重如山,平当不负乡里所托,必学有成,世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