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里如同正在进行一场狂欢。
满满的一大罐蛇汤,五六只兔子大小的烤田鼠,还有老大一堆竹筒豆饭,所有的饭食被一股脑堆在中间,李恪、癃展、旦和小穗儿四人围坐,身前放着各自的食案。
可如今食案无食,除了肚中空空的碗碟,就只有一份蘸酱。
“恪,今日你是主人,快些分食,我要耐不住啦!”旦吸溜着口水大喊。
李恪突然生出一个注意:“我等……今日不若不分食?”
“不分?”三人皆愣,唯独旦很快回过味来,厉声怒吼,“莫非你要独吞?”
“独吞?我吞得下嘛!我的意思是美食当前,不如……谁抢到便谁食!”
伴随着一声大喝,李恪突然发动,张手抄起最大的烤田鼠一口咬下,骨肉分离,登时满嘴的肉汁四溢。
“你使诈!”“大兄狡猾!”
旦和小穗儿一边谴责,一边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抢,场面失控,霎时间杯盘狼藉。
李恪全然顾不得这些,他正沉浸在食物的美味里,那种恍如后世的味道横冲直撞,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此乃人间至美!
口感滑韧、肉质坚实,苦菜的青涩驱掉土腥,只剩一股微微的咸味混合在油脂的香气当中,随着咀嚼冲击味蕾,让他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他大口地吞咽,三两下就吃掉了一整只田鼠腿,直到感觉所有的肉都被噎在喉咙口,这才发现自己吃快了。
他赶紧捶胸,连捶了好几拳都没有顺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呼吸困难,脸色发青,不得已放下手上的肉去盛汤。
满满的一大碗汤,李恪端起来,随便吹两口就凑到嘴边往下灌。
咕嘟!咕嘟!
汤是淡的,只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盐味,衬出宛如甜口的浓郁鲜香,像极了鲫鱼汤的口感,却没有那么重的土腥。
汤是烫的,有股火线顺着喉咙直下腹部,暖遍了全身,最后又回转到咽喉。
李恪瞪着眼憋了半天的气,直到再也憋不住,这才长叹一声,满嘴的香气像开了闸一样,化作热流冲出五官七窍。
“爽!”
四肢百骸一齐欢呼雀跃,他整顿军容,又一次提起田鼠,再战江湖!
而在他的身边,旦和小穗儿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旦主攻烤田鼠,嘴上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一只,眼睛还盯着一只。
他撕下一块肉,囫囵几口咽下去,抬手立刻接上,撕咬吞咽各司其职,竟是半点不乱。
小穗儿更喜欢蛇汤,吃相看着也斯文得多。
只见他哈着气吹一口啜一口,空出的左手再扒团豆饭丢进口中,一仰脖子咕咚咽下,连筷子都省了。
这样连喝三大碗,豆饭吃了四竹节,小东西偏过头偷偷打了个嗝,起身从罐里捞出几截蛇骨,细细吮着,满脸陶醉。
风卷残云般干掉一整只烤田鼠,李恪摸着肚子去看癃展。
癃展永远是风采斐然的样子。
中土乱世烽烟一起,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出一只烤田鼠和一筒豆饭放在食案上,拄着棍推车躲开战团,就在酒坛边上,靠着土墙就着月光,细嚼慢咽。
“展叔,良辰美景若斯,您不考虑喝些酒吗?”
癃展笑着摇头:“酒浆难寻,或有用处,还是节省些为好。”
“今日高兴嘛!”李恪继续怂恿道,“止一碗而已,既能粗品酒香,又能有小半剩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癃展被说得心动,犹豫一番道:“那便来一碗?”
“待我为展叔斟酒。”李恪笑着跑过去,给癃展倒了满满一碗,又看着他小口抿下,闭着眼回味良久。
“也不知多久未尝酒味了,今日托公子之福,奴幸甚!”
癃展兴致大发,提起筷子,一下一下敲打在食案边沿:“诶!幡幡瓠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嘹亮的男音自屋中传出,高亢,悠远,惊动夜行的鸟,哗啦啦飞上云霄,直驱月宫。
隔墙一侧,又有温婉的女声应和:“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院子里余烬早灭,大伙吃得肚皮溜圆,砸吧着嘴各回各家。
李恪打着饱嗝,就着月光伏案制作脱粒机剩下的结构图。
昨夜还剩下一些结构图未画,包括漏斗、粒斗、外壳在内,都是些简单的部件,比动力结构好画得多,这会儿画得差不多,他也有闲想些旁的事情。
严氏的身体看来恢复得不错,端进去的肉饭吃得精光,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那可是自己的生母,平素里严苛得不行,也就是今天,大概是被大家的热情感染吧,稍稍近了些人意。
不过关于qín_shòu的问题,李恪还是被教训了一顿,顺带因为曲解圣贤,又要多抄一篇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
话说《曲礼》还有大半篇没抄完呢……
李恪不知道严氏到底有多笃信儒家,明明是孟子劝谏齐宣王的话,她却连字面上的意思都想遵从。
只是她无从去想李恪身上发生的变化,更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她下不来榻,结果乖巧了十三年的儿子便成了脱缰的野马,短短几天,农活干了,饭食也做了,偏还一件件都能做好。
可怜的严氏,这会儿大概都快要陷入自我怀疑的巢窠了。
李恪有些想笑,连手都开始颤抖,一时疏忽差点把线画歪。他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