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姬……武姬……”
背着手行走在西市街隧,李恪左顾右盼,奢望着从眼前五彩缤纷的三角肆旗中,找寻出旦口中的“武姬酒肆”所在。
这显然有些痴心妄想。
眼前的肆旗模样都差不太多,统一高挂在长杆顶端,用一方锦布裁出三角形状,迎风飘扬。
旗面上的绣字也相差无几,大致都是酒、食、客、粮、杂之类常见的列肆,偶尔也有金,打铁铸铜,书,书简笔墨,锦,锦布丝麻,饰,金银玉饰,等等等等。
楼烦城的官市规模并不大,较之临治市亭,无论从列肆的规模还是品类上都要欠缺不少,街隧上的人流也少,所以李恪一路所见,肆舍内外可罗燕雀,舍人侍者无精打采。
不过李恪本就是怀着旅游的心思来的,景点当中游人不多,反而更方便他窥清这座城市的样貌。
城市,是专指建造在城邑当中的市亭的组合词。
秦朝建城大体沿用周制,有前朝后市,坐北朝南。
也就是将南城用作官牙军营,以北城安置市亭贸易。分布在东西两翼的民户大体也是如此分布,南为贵籍,北为贱民,贵籍者自成院落,不需受里闾管束,贱民者比伍而居,虽说住在城里,却和苦酒里的生活方式没有半分不同。
楼烦城就是一座标准的大秦城池。
前有朝,后有市,市分东西,虽说建在大道两侧,却不是后世的临街旺铺。
秦朝居市分离,不仅里闾要在四周搭建垣墙,市亭也必须按照规矩把自己封闭起来,且只设置一个开口,面对里闾,背向大道。
这种奇葩的规划方式充分体现了大秦人重士农工兵而抑商的根本思想。
里闾之地贫民居多,大部分依旧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每日食时推着板车出城耕作,下市时分才姗姗入城,既没有购买的能力,也没有购买的时间。
至于那些购买力强,时间也宽裕的城中贵人们,他们若是偶尔想逛个街,吃个饭,买个首饰泡个吧,则需要辛辛苦苦从自家走出来,沿着大道一路行至北城,混迹在苦哈哈中拐入小巷,再绕行到市门附近,单趟行程超过四里,几乎与苦酒里到田亩的距离等同。
更关键的是……楼烦官市不售奢华,贵人们与其耐着性子走这一遭,还不如采买些原料,延请名匠精工细作,再不济也可以邀上三五好友北上善无。
善无百货驰名雁门,天下奇珍应有尽有,那才是贵人们斗富销金该去的地方。
总之,楼烦官市的萧条理所应当,各中原因绝不单纯,基本不存在诞生富商的土壤。
可是大秦既不予商户受田,又不许他们随意破产,转换民籍,这么多商肆开在这里,他们总要为生计考虑。
穷则思变之下,一套以吃喝玩乐为核心经营模式,将流水更卒视作核心客户群体的低端商业综合体系就诞生了。
仅以李恪所在的西市而言,市亭中最多的是酒肆,其次则是食肆,间杂些许粮油布帛,书简首饰,也都是为更卒们服务,剩余些许客舍、金铸,大都龟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若不是彩旗招展,根本就寻之不见。
这给李恪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他已经在西市的主隧逛了一圈,粗略一数,插旗营业的酒肆足有十余家,统一都是黄底黑子,就连字迹都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要一家家问?
李恪揉着眉心,很有些悔不当初。
若不是把勤留在官舍门口等史禄,这会儿多少也有个差使,至少不需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语焉不详地打听一个姑娘家的所在……
这事儿闹的!
李恪鼓足勇气走进一家酒肆:“敢问舍人,武姬酒肆何在?”
那舍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士子欲要饮酒么?本肆佳酿乃百年良方,楼烦城中无人不晓,连县令狄公都赞不绝口哩!”
我信你有鬼……
李恪赔笑着,说:“小子此来非是饮酒,乃是寻人……”
“寻人呐。”那舍人登时收了笑脸,屁股一撅转回高柜后头,“武姬此人,未曾听闻。”
“如此,打搅了。”
“不送。”
礼乐崩坏之世,人心不古,如吕丁这般好相处的商贾不多了呀……
一连跑了三家店,碰了一鼻子灰,李恪心里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鼓足勇气冲进第四家酒肆。
“敢问舍人……”
“恪!我在这儿!”
酒肆之中,临窗之处,有员轩昂甲士冲着李恪兴奋地招手,李恪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对着迎上来的窈窕舍人轻轻一揖,便抬步向着甲士走去。
“旦,你却不说西市有如此多酒肆,叫我方才一阵好找!”
“很难找么?”旦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我初来楼烦,便被军中老卒领来此处,其余酒肆未曾去过,也不知到底有几家……”
“说得好似你常来饮酒似的。”
李恪嘟囔一嘴,低头去看,见脚下方几上已经置备了两个食案,脩脯、熏肉、蘸酱、葱韭一应俱全,案右木箸,案左酒坛,正中则是一只黄底黑边的阔口陶碗。
“难不成……你真的常来此处饮酒?”
“算不得常来。”旦大咧咧坐下来,抬手拍开泥封,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翁定下了规矩,全屯上下须得聚而食饔,我每日只有食飧才来。”
李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问道:“每日?”
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