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道护国公欲立道统之后,老朽准备了两套说辞,若是护国公欲急切成事,老朽便会进言罢黜百家独尊法家。不过护国公答了两朽三问,老朽已知护国公心意,便只能进第二套说辞了。”
李非没有急着说自己建议的内容,反倒谈起他的第一套说辞:“若独尊法家,十年之内,护国公便可平天下,但这并未解决天下之难题,而是将之推迟三十年罢了。”
赵和点了点头。
以他的能力,重新统一大秦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甚至在统一大秦之后,这个帝国又会迎来一个所谓的“盛世”,但是,困扰大秦的矛盾并没有真正解决,它只是推迟了爆发时间,当三十年或五十年后它再爆发时,其破坏力会比起现在更大,甚至有可能出现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割据混战之局。
“法家尚且不能独尊,儒、道之流,自然更不可行。以老朽愚见,法、儒、道,再加其余诸子百家,各有所治,彼此偏重并不相同。护国公所立道统,何不杂糅之以取其长,析分之以利其用?”
赵和精神微微一振。
这个观点与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但是具体怎么做,李非或许能够给他更多的启发。
“法家之说,首重治国,故此,护国公所立道统,在国政之上,当求以法治国,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是乡愿,但成文之法,明示天下……”
李非终究是法家宗师,故此他首先还是从法家的角度来进言,在他看来,“以法治国”虽然不是什么完美的制度,但却是能够在最大限度上保证秩序与公正的制度,他在进言之时,甚至扬言哪怕是最恶的法治,也比最善的无法之治要好。
类似的话在朝会时赵和已经听那些法家出身的官员们说过,李非这位大宗师说出来,无非就是更生动更自信些罢了,故此赵和虽然点头,却并没有立刻接受。
但紧接着李非的话让赵和愣住了:“法可以治国,却不可治人,人唯违禁犯法之时,才受法治。欲治人,需仁礼,儒家仁、礼,若用于治国,必因循守旧,但用于治人,却恰如其份!”
“法者,国之治也,德者,人之治也!”
虽然李非还是藏着私心,但他这一句话,却让赵和完全忘了他的私心。
此前赵和想要兼用百家之长,所想的是这一家摘一句那一家摘一句,以此来形成他的“道统”,但李非却将“道统”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治国,也就是国家制度,另一部分是治人,也就是世间道德。在国家制度之上,法家占据优势,即所谓“以法治国”。但在个人的修养上,则贯彻儒家学说,即所谓“以德治人”。
“以李公之意,就是以法治为,以儒治人,那道家呢,还有墨家名家阴阳家之流,又当如何?”在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赵和又问道。
“呵呵……护国公昔年在稷下之上,设形上与形下两院,此事护国公自己忘了?”李非突然笑了笑道。
“唔……”
赵和自然不会忘记此事,李非一点,他顿时明白过:“请李公明说。”
“道家可用其形而上者,其‘与时迁移、应物变化’之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之说,‘反者道之动’之理,皆可用以格物观世……”
作为三显学之一的道家,在李非的建议之中并没有被遗忘,但是如果说以法家来制定国家制度、以儒家来确定个人修养,那么道家的观点,在李非看来就是用来指导“格物”、“观世”的方法。
“方fǎ_lùn!”赵和猛然道。
“啊?”李非莫名其妙。
“我师张公于大宛,博览骊轩之书,其学问颇有可观之处。骊轩人有所谓智者之学,智者之学有二根本,其一为物源说,其二为方fǎ_lùn。所谓物源说,便是穷究万事万物本源之学说,所谓方法认,即何者为穷究本源之法。”赵和说到这里,有些振奋地道:“我在大宛时,张公择骊轩学问中精妙之处教导我,可惜我分心外物,未求甚解。”
他这边说自己未求甚解,那边李非则是瞪圆了眼睛,一脸讶然之色。
“物源说、方fǎ_lùn,物源说、方fǎ_lùn……”李非喃喃重复着这二者,好一会儿才苦笑道:“老朽只以为自己乃是最先注意此……此说者,却不曾想,万里之外的异国,却早已有了。”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骊轩亦是大国,岂无可观之处?”赵和劝慰道:“李公也不必妄自匪薄,我向来以为,《易》为诸经之首,百家之源,而《易》之中我又最喜其两句,其一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一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大秦择采诸国之长,学问虽出自骊轩,大秦亦得之、习之、用之,正是厚德载物。”
李非也不真正为此颓唐,二人就着所谓“物源说”与“方fǎ_lùn”又讨论了一会儿,李非特别向赵和询问许多骊轩的学说,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这才又回到了有关道统的讨论上来。
经过这“物源说”、“方fǎ_lùn”的启发,两人对于“道统”达成的共识越来越多,渐渐地便形成了一个框架。
这个“道统”大体上是按照李非的设想来进行的,即在国家政治制度方面,基本采取法家学说,在个人道德修养方面,则基本按儒家学说,墨、商、名、兵、阴阳等各家学说,则被认为是“用世”之学,也就是具体处理经办某一方面事情的时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