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宫。
此处宫室原本是天子行宫,不过后来改作了囚室,专门囚禁那些身份比较高、名声比较大、一时之间不好杀的人物,再后来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或者含雪难雪之人也被塞了进来。无论怎么变化,这里都是大秦守备最为森严的一处监牢,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嬴吉为帝。
在嬴吉成为天子之后,虽然曹猛专权,但是他有意无意之中,将铜宫给荒废了。
此处原本荒僻,但今天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鸟被这声音惊动,纷纷腾空飞起,不一会儿,便看到十余匹马沿着山路飞奔而来。
“这便是莽山?”
嬴吉被亲卫护卫着,一边跑还一边问道。
只不过他的这些亲卫多是宫中卫士出身,没有几个到过这里,因此谁都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大名鼎鼎的莽山贼,当初可就是以这里出名的,而莽山便是骊山的一支,和铜宫更是咫尺之遥……呵呵,若说当初铜宫的温舒与莽山贼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嬴吉也不需要他们回答,而是在马上喃喃自语。
人陷入低潮之中,便爱胡思乱想,当年的旧事全都会被翻出来。
嬴吉也不例外。
哪怕早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在回途之中突然遇到刺杀,还是让他心乱神慌,急切之中,他怀疑的第一个对象便是赵和。
赵和确实是答应饶他一命,放他出海自谋生路,但枭雄口中的话语怎么能够完全相信?至少嬴吉自己就觉得,这话若出自自己嘴中,是半点可信度也没有的。
退一步说,便是赵和说话算数,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呢?那些野心勃勃的将领们,哪个不想替赵和除了后患,彻底解决了嬴吉?若是嬴吉真被杀死,对方再谎称一个莽山贼,杀些无辜顶罪,在赵和那里换取荣华富贵,这岂不是一笔好买卖?
所以嬴吉不敢往白起庙跑,也不敢往自己军营跑——对方分明早有埋伏,往军营跑只会自投罗网。他彼时心急之下,干脆选择了向东,钻入骊山山道之中,顺势逃到了这莽山来。
那位“孙道人”所说的话语,在某种程度上也激得嬴吉向东走:不是说遇山莫行么,他偏偏要向山上而行!
此时他甚至都可以看到前面半山腰上的铜宫大门了。
不过随他而来的护卫绝大多数都去抵挡袭击者,仍然跟随着他的,也只有身边这二十余骑。
“进入铜宫就好了……”嬴吉喃喃说了一声。
铜宫人手虽然被裁撤,但,多少还有些的,而此地偏僻,北军掀起的关中之乱并未波及,因此里面大约还有几十上百号人。到时他将这些人组织起来,至少还可以负隅顽抗,等待刘遇的救援。
只不过这个念头才一生出,他便听到了嗡的一声弦响。
紧接着,他前方的一名护卫啊的一声从马上翻落下来。
嬴吉心中一惊,忙一扯缰绳,胯下马长嘶着人立而起,然后又是噗的声响,那马脖子上中了数箭!
这几枝箭都是冲着嬴吉来的,若不他的马立起,这几枝箭都会射在他的身上!
饶是如此,嬴吉吓出一身冷汗之余,也溅上了不少鲜血。他的那匹马并无防护,连中数箭之下已经要仆倒。嬴吉心中凶性大发,他甩开马蹬从马身上滚落,整个人都靠在一块山石之上,然后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
他的护卫们也已经反应过来,有人前冲试图逼近袭击者,有人举起小盾来保护他,也有人催马向林子之中避行,也不知道是想着躲开伏击之人,还是纯粹因为慌乱而逃散。
“贼人在哪里,有多少?”嬴吉缩在山石之后,向一个举盾的卫士问道。
那卫士也跳下了马,此时借着盾牌的掩护伸头观望,片刻之后,他闷哼了一声,跌坐在嬴吉身侧。
虽然他做了一个闪避的动作,但是仍然中了一箭,不过好在这一箭射中的是胳膊,并非要害。
一把拔了那箭之后,卫士禀报道:“陛下,贼人数量当有二三十人,拦在我们的前面。”
“废话!”嬴吉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
二三十人,都执弓箭,若放在平地之上,他们这二十余骑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之全部杀灭,但这里是山上,而且山道狭窄崎岖,敌情又不明确,想要突破绝非易事。
“对面何人,是不是有误会?”心里恨意翻江蹈海,但嬴吉口中却道:“我们奉命来铜宫有事,与你们并无冤仇……”
“伪帝,你死了心吧,今日我们等的就是你!”对面不等他说完,便有声音传来。
“唔?”嬴吉双眉一凝,对方知道他的身份,那更证明这次袭击绝非意外了。
“尔等何人,竟然做此十恶之举,不怕凌迟受刑么?”一名护卫厉声喝道。
“凌迟?是了,你这伪帝与曹猛狗贼一般,就会以酷刑吓人,哈哈哈哈,爷爷我们莽山贼如何会怕这个!”
对面倒是自承身份了,但“莽山贼”三个字传入嬴吉耳中,他却将信将疑。
在当初咸阳之乱后,莽山贼失去了背后的靠山大宗正嬴迨,又受到曹猛、李非的全力打压,因此很快就被清除干净,彼时曹猛、李非高举屠刀,因此而死者数以千计,其中有好几百人作为贼首凌迟。受到牵连而发配边疆的更有万人。整个案件迁延时日甚长,赵和到了西域之后,接收的第一批中原流徒罪人中,便有不少是因此案而去者。
故此,莽山贼痛恨曹猛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