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晚了下来。
赵和跟在曾灿身后,逐一检查营寨各处。
他二人都算是初次领兵,虽然人数不多,所结的也只是一座小小的营寨,但还是反复检视,生怕出现纰漏。
“巡逻值夜之人都已安排好了,分为四班,每班一个时辰。”
“东南角还堆着一些杂木,容易发生火险,我已经令人清理,晚饭之前,肯定能够清理完毕。”
“水源就在营内,我还另外令人挖了沟渠,保证贼人就算火攻,我们也能迅速用水扑灭。”
“粮草囤于此处,一来是因为这边地势较高,不易受潮,二来此处位于营寨中间位置,距离主帐不远。”
走到一处,曾灿便会说与赵和听,赵和在心中一一记牢,不过当他看到有两名剑士押着一人在那准备抽鞭子时,不禁讶然:“此人是为何挨军法?”
“已经挖出了临时茅厕,此人却还随地便溺,略作薄惩。”曾灿眉头一扬,有些左厌弃:“祭酒,不出来不知道,在兵家这是最基本的道理,稷下剑士也是如同朝廷劲旅一般受训,可还是有人犯这等错误!”
赵和看着那个被打得嗷叫的家伙,微微摇了摇头。
稷下剑士受齐郡之风影响极深,个个好勇斗狠,也不畏惧战斗、死亡,但他们在同等数量下若与关中精锐相斗,往往会损失惨重却难以重创关中精锐,原因就在于他们在军纪的执行上,实在有些不如人意。
加之学宫这些年来只重儒道法三家显学,兵家已然式微,这些剑士所受的操演就更少了。
连稷下都是如此,那别的地方更加不堪。
曾经强大的大秦铁军,如今出现了不少问题。
“启禀祭酒、参军,已至酉时二刻!”
他们回到主帐时,有一位剑士上来,用拳击自己的右胸示礼,然后向赵和与曾灿禀报道。
赵和微微点头,曾灿便代为发令道:“时间已到,举火,开灶!”
依照兵法,军中用火也需要有严格的规定,若无主将之令,擅自用火者乃是大过,比起随地便溺可要严重得多。
那稷下转身传令之后,营寨各处,火把被纷纷点起,特别是四座临时搭起的角楼,更是燃起火堆。角楼地势稍高,上面的火光可以照耀得比较远,哪怕是一二十丈外,都可以看得清楚。
同时,军营之中各处纷纷燃起了炊烟,以大秦军制,十人为一伙,也就是说十人在同一口锅中吃饭。这一伙中设有专人,身背铁锅,宿营之时,众人一起搭灶架锅。不过只有当主将下令开灶,他们才能举火煮饭,准备热食。
“那边有小灶……”曾灿对赵和道,引着他要往大帐另一侧行去。
赵和却停住步子,摇了摇手:“何必小灶,大伙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曾灿微微愣了一下。
赵和此行让他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位新来的祭酒,不仅年少狡猾,辩才无碍,偏偏还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更让曾灿惊讶的是,这样的人一般总有些傲气,但赵和很懂收纳人心,莫看他对学宫中的那些所谓精英往往不假颜色,但对这些普通的剑士、学子,却偏偏温和可亲,一点都不摆架子。
这位祭酒,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面饼,豆豉,还有些……这是什么?”
赵和随意来到一伙军士的旁边,揭开他们的锅望了望,然后问道。
“醋布。”一个剑士笑道。
在锅里与面饼、豆豉一起煮的,竟然真是一块布。
赵和眉头微皱:“这是作何用处?”
曾灿拉住他道:“在外行军,讲究不得,往往没有菜肴,故此我大秦军中之制,每人都需携带醋布,开火之时,剪一块置入锅中。这醋布平时用醋与盐反复浸泡,此时煮沸之后,醋盐之味浸出……”
赵和点了点头,心中微微有些沉重。
“我们这还只是出城十里,也不过是两日之征,将士们远赴千里,为国作战,却只吃些这样的东西……”他叹了口气。
“能有醋布就不错了,我父亲曾随前右将军北征,那一战他深入大漠一千六百里,最终迷途失期,他说最初时还有醋布,最后埋锅造饭,锅里就只有沙了。”一个稷下剑士笑道。
“前右将军?是李扬么?”赵和问道。
那剑士点头叹息道:“正是李将军,我父亲常说,李将军三日彻侯,实在是命运不济。”
所谓三日彻侯,是李扬一生征战万里,立功无数,好不容易被封为彻侯,可是被烈武帝所忌,爵位只有了三天,便被借故废黜,而且是直接废为庶人。赵和与李果关系甚好,对这事情也很清楚。
“你父亲竟然是李侯部下,从咸阳随我来的李果,就是李侯之孙。”赵和道:“令尊尊姓大名可否告诉我,待李果回来之后,我问问他,或许他还记得令尊。”
那剑士愣了一愣,他知道李果,却不知道这位被临时调走的李果竟然就是李扬之孙。
“家父姓姬,讳青,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李侯之孙又入军中为将,想必也极是高兴,当初李侯治军,凡因功受赏,皆转赐军中,故此士卒人人感激,若是遇敌,都愿意为之死战……”那剑士回忆起父亲所说的李扬,口中滔滔不绝,显然他父亲在李扬部下时间不短。
但眼见锅中面饼将熟,突然间听得南方两处望楼之上,号角声响起,紧接着北边两处望楼,同样是号角声被吹响!
“贼人出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