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走了。离开了承德宫。
今天他的心情很差。不是因为将门的事,也不是因为朱家军队里被人掺沙子的事。
这太正常了。
他既然做出了御驾亲征的选择,自然知道必须面对这种危险的局面,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以死为国的觉悟。
他是大宋皇帝,如果没有这等觉悟,大宋百姓安能有如此觉悟?
他不在乎有人刺杀。
他心情差的原因是因为种师道病了。
种师道七十五岁了,千里勤王,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河东路的战场,种师道的生命力已经被这长途跋涉,给耗得干净。
所以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不见好,赵桓其实早就做好了种师道离世的准备,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种师道的时候,就看到了的是个老人。
七十古来稀,种师道这一病要是去了,那也是喜丧!
赵桓如此安慰着自己,继续如同没有灵魂一样飘荡在大同皇宫里,身边是赵英这个内侍省都知。
赵英怕呀,官家什么时候如此模样?
金兵围城的时候,官家都是意气风发!一副决战到底!不论生死,不打到最后不罢休的模样!
现在如此落魄,连颗路上的小石子都险些让赵桓摔倒。
这样赵英想起了小时候的官家,四处乱跑,偶尔还会摔个跟头。他就在旁边护着,唯恐当时的官家摔倒了。
“官家呢?官家呢!?”胡元从远处急匆匆的跑过来了,脸色慌张。
胡元看到了在宫墙下压马路的赵桓,也顾不得请安,大声喊道:“官家,种少保醒了,想见官家!”
“真的?”赵桓如同一阵风一样冲到了胡元面前,大声的问道。
他也没等胡元的回答,转身就走,跑向了御医院的方向。
这大宋的皇帝冕服,跑起来就很累,还要提着下摆,要不然就真的摔倒了,所以大宋的人都很优雅,很少有人跑的像赵桓这样,像个老母鸡似的。
赵桓也顾不得形象,跑进了御医院。
“朕来了。少保。朕来了。”赵桓抓住了种师道的手,急切的说道。
种师道看到赵桓,扯着嘴笑了笑,苍白的嘴唇没有丝毫的血丝,面若金纸。
“官家给老臣说的那个巴黎,老臣怕是看不到咯。老臣也看不到官家册封岳飞为皇的那一天了。不过一个皇帝,怎么能册封另外一个皇帝呢?”
“官家也是看老臣老糊涂了,糊弄老臣。”
“别说了。别说了。休息下,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明天一早,朕推着你去居庸关,咱们还有山内七州没收复啊,燕云十六州咱们只拿下了山外九州啊。”赵桓的声音略微急切,安慰的说道。
种师道躺在床上,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老臣的身体,老臣自然是知道的。过不了今夜了。”
“胡元!有辽东老山参吗?快去煮一碗参汤!”赵桓大声喊着。
胡元跑了进来,他不知道怎么和现在这个人间至尊解释,老山参汤不适合种师道这种症状,乱用药,只会让种师道走的更快。
他不敢说,所以闭嘴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胡元你出去吧。”种师道让胡元离开,自己这是天人五衰,全身衰竭了,没得治了。
“官家呀,你性子太过宽厚,对待一些敌人,就该手段狠辣一些,不过我说也没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官家记住,敌人就是敌人,他们死了,才不会给官家惹麻烦。”种师道颤颤巍巍的说道。
赵桓不住的点头,他当然知道种师道在说什么。
“还有啊,官家既然说那堆地图、书籍是大宋密制,不可外宣,传自太祖,那一定要按着传承走下去。那兵制是老臣写的,安能不知道那不是秦汉唐的军功爵?官家这路不好走,但一定要走到底。”
“老臣愚钝,看不清楚那大宋的未来,到底何种模样,但是老臣觉得,那就是我大宋要走的路。”种师道继续说着。
而赵桓却听明白了。
什么命世才!那就是种师道看穿了他,他那个袖子里拿出了多少东西?
种师道何等精明之人,他能猜不出来?
还有那些兵书策论,根本就不是宋太祖写的,种师道是文官,他能看不出来?
命世才,顺应天命而降世的人才。
他种师道只是不愿意说破而已,并不是没有看破。
即使到了最后弥留之际,种师道依然坚持这人臣的本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丝毫没有逾越那道线,不管赵桓如何信任他,给他多大的官职,他终究是个臣。
“老臣呀,就盼着咱们大宋呀,出个明君,出个好皇帝,带着咱大宋,再创汉唐之盛世!再现气吞寰宇的风采。我在官家身上看到了影子。这就够了。”
“这是臣写的种家遗录,算是写完了。都是这些年种家纵横战阵,用血的教训总结的教训,既然种家无人参军了,那这册子,老臣献给官家了。官家且收着,若是有用,就用,若是没用。就一把火烧给臣。”
“英才录,写不完了。天下英豪熙熙攘攘,岂是一个册子,一本札子能写完的?是老臣贪多了,不过多少可以给官家做个参考。”种师道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两本札子放在了赵桓手里。
赵桓不断的点头。接过了札子。
“别哭了,跟个小孩一样,我都七十五了,走也是喜丧。”种师道怅然的说道。
自己这个官家宅心仁厚,一个皇帝,需要的是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