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果然,绿鞠和乳嬷嬷马奶妪听到温幼仪这样说,吓得惊呼一声,又怕被安息室的朱媪妪听到,齐齐捂住了嘴。
马奶妪是温家的佃户,因刚生了儿子奶水足,被夏氏挑来奶丑儿,平时被人尊称一声媪妪,其实今年不过二十岁。听了女郎的话,只吓得上牙紧打下牙,话都说不清晰了。
“要……要报于老主母知晓……”
绿鞠也急忙在一旁点头,示意这事必要报于两位主母。
温幼仪心中冷笑,这个马奶妪口口声声必是老主母,前世她怎么就没有听出来?面上却露出踌躇之色,不安地绞起了手指,咬着唇道:“娘亲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奴可为证。”马奶妪紧接着道。
巫蛊可不是闹着玩,是要死人的。看看刚刚女郎呕出的那几口血,马奶妪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女郎一向得主母和郎君的喜爱,如果真的被人用巫蛊给咒了,恰好她还在女郎身边,岂有她的好处?
说不定要把她活埋到哪个地方给女郎求福。
此时一听到是朱媪妪使了坏手,便恨不得将责任全推到朱媪妪身上。
“朱媪毕竟是祖母的人哩……”温幼仪为难的垂首,露出不愿让祖母担心的表情,“且再等几日,再等几日。”
见到小女郎不愿告状,马奶妪的眼光闪烁了几下,露出坚定的神色--
老主母和主母都信任朱媪,朱媪老是仗势欺负她。如果朱媪倒了,是不是她就……
她可是奶了小主人啊!马奶妪年轻的眼眸中闪过得意之色。
温幼仪见状,缓缓阖上了眼,面上看起来很是痛苦。
--马奶妪也是个人物哩。
丑儿一死,她立刻转投了夏氏的,做了三叔母顾氏长子的奶嬷嬷。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
就让她和朱媪妪死掐去吧。
温幼仪扯了扯嘴角,示意绿鞠将隐囊抽出,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转身面向榻内侧的丑儿,伸出青葱白嫩的手指,轻轻拍着丑儿。
天,就要亮了。
桑妪她们就要进来服侍她了……
……
吴兴郡太守府邸,宣城德公主院,客院梦槐院。
一双眼猛地睁开,露出迷茫的神色。须臾,又恢复了镇静。轻轻抬起手,放在眼前,久久目视着手背上的泪痕。
“瓠儿……”
良久,室内突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隔壁传来阵阵咳嗽声,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荣期,醒了吗?”
“阿姨,儿醒了,阿姨身子不好,千万莫起身,儿子无事……”
“阿姨这身子不过是一日捱一日罢了,幸得大家(皇帝,姑音)怜爱,许我来吴兴郡养病。阿姨不求甚,只求这最后几日能与我儿安静渡过。”
婕妤沈容姬语音轻缓,似春风拂面,又带着几分和煦安宁,只是咳嗽声不停打断她的话,短短几句竟是说了好久。
‘荣期’听了庶母的话,眼角落下泪来。
庶母命不久矣,只剩不到五年……
天刚破晓,鸡鸣声罢,温幼仪便闻鸡而起,抿嘴跪坐在榻上,任四婢帮她穿衣。
四婢以绿鞠为首,依次捧来青盐、漱口水、水盆、面巾、花瓣等物。
绿鞠帮温幼仪穿好衣裳,蓝瑛便替温幼仪梳头,然后在首饰盒中挑选了两枚珠花簪在她的总角之上。朱儿将昨夜换下的衣裳轻轻叠放好,放在门边的竹筐中,书白捧着毛诗,摇头晃脑的吟哦着。
这还不是顶级的阀门嫡长女待遇,温幼仪曾听萧菁芬说过,她的外祖母王氏每日起身之时必有六个婢女服侍,帘后有乐师奏乐,身边有婢女吟唱今年最新的诗句。
外祖母有时不愿起身,便穿着纱衣歪在榻上,看着舞伎们歌舞,直到日上天中。
外祖父的院外,总是会有年轻俊美的郎君穿梭来往,他们是吴兴郡本地人士,慕萧氏藏书之富而来。
外祖母王氏起身时,美郎君们总是会伫足,静静听高山流水,周正雅乐。
外祖父也喜歌舞,每到外祖母兴起之时,他定要在旁挥动着麈尾大声助兴,有时还要下场与外祖母舞蹈一番。只有几个媳妇过来请安时他才避上一避,平时不舍得与外祖母分开。
夫妻俩人恩爱异常,都已白发苍苍,依旧眷恋着彼此。
温幼仪净了面,漱了口,又口含花瓣去除了昨夜的污气,方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看向了依旧睡着的丑儿。
丑儿和昨日相比又白嫩了一些,皮肤雪白,粉嘟嘟的,小嘴一翕一翕的,逗得温幼仪又爬上了榻,轻轻捏了捏他的婴儿脸蛋。
丑儿不悦的甩甩头,随即睁开了双目,本欲生一场起床气来耍耍威风,却看到逗他的是阿姊,立刻伸开了手臂,咧着嘴要阿姊抱。
“哪……哪……哪……”
温幼仪被丑儿逗得咯咯直笑,将他轻轻搂在怀中,就欲下榻。却将旁边的马奶妪惊了一跳,急忙要从温幼仪手中接过丑儿。
若是往常,丑儿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儿肯定会往前凑去,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丑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阿姊的怀抱,哪怕马奶妪坦胸露怀也坚决不吃。
温幼仪蹙着柳眉,目光严厉地看着马奶妪。
马奶妪心中一惊,知道她失礼了,不该在女郎面前坦露胸脯,忙掩上衣襟,畏畏缩缩地站在榻边。
恰巧这时,朱媪妪领着几个老妪进了内屋,准备服侍着温幼仪去向萧菁芬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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