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一直以来是孙登渴求而不敢触碰的东西。
他当然想像一个勇士一样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纵横睥睨,或者像周郎一样指点江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但从小,师尊们就告诉他,打仗是一种粗鄙野蛮的行为,圣人靠王道教化就能让敌人归附,靠刀枪厮杀实属弟弟行为。
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石亭之战,自己那个从小性格乖张,只会讨好父亲的小妹横空出世,居然大败魏军绝对主力,解决了一直埋在江东头上的心腹大患,
虽然那些江东的士族对孙鲁班的成绩不屑一顾,酸溜溜的到处说她不过是因为赵昊的本事,可在东吴百姓士兵的眼中,孙鲁班已经无异于天神的存在——
他们才不在乎这场仗是如何获胜,只知道曹休这个一直盘踞在东吴头上的恶魔大败,以后东吴又不少儿郎可以不用枉死在那毫无人性的骑兵手下。
孙登心中一直憋着一团火,心道孙鲁班能做到的,我身为孙权长子一定也能做到,而且会做的更好,他这次来武昌,就一直向潘璋虚心请教军事,并且一直在不断的操练,等待有自己亲自上阵的机会。
他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父亲的心腹吕壹诬告刁嘉,本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以他对孙权的了解,孙权很有可能会重惩刁嘉,以打击自己的羽翼,敲打自己一番。
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的诏书居然明明白白地宽慰了他一番。
“朕明白,这都是韩综此獠因部曲减少,怀有怨怼之心。刁嘉忠心耿耿,潘璋更是忠诚壮烈之士,有此二人,可保边境无恙。”
“韩综狼子野心,诬陷同僚,必不可饶,若令其放弃部曲回建业,只怕他狗急跳墙,投奔蜀国,今令你以慰劳夏口军事为名至夏口,传旨擒拿韩综回建业,不得有误。”
孙登看着这封密信,一开始还有点不信,可这诏书上不仅盖了东吴的大印,还盖了父亲的私章,字迹更是孙权的亲笔,送信之人也是一直颇为讨好徐夫人的大长秋,这让孙登也不得不信。
果然,父皇最信任的人就是我,甚至为了我,抛弃了他一贯的制衡国策。
孙登抬起头,默念圣恩浩荡,随即招来潘璋商讨擒拿韩综的事宜。
潘璋今年五十岁,满脸的络腮胡钢针一般根根倒数,一副粗豪猛烈的模样,可在这粗豪猛烈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颗市侩阴险、满是算计的小人心肠,
潘璋经商的本事远远超过了打仗的本事,他贪婪任性,却很会察言观色,来到武昌之后,就坚决和孙登站在一起,疯狂为孙登牟利,并掌握长江河道征收重税,用这钱粮蓄养死士私兵,和孙登互为表里。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极差,要不是孙登现在有求于他,都不会正眼看他。
“太子,既然天子有命,我们放手大干便是。
那韩综身为夏口都督,一直和我等为难,这次更是和吕壹沆瀣一气,出首诬告我等,早就不可久留。
既然有天子的书信,我等便率一军去夏口,见了韩综之后便立刻宣读诏书,然后挥军擒他,谅他也不敢反抗。”
孙登兴奋的捏紧拳头,道:“说的是,还请文珪将军多多用心,为国擒贼。”
潘璋受宠若惊,他拍拍胸口,大声道:“此乃本分之事,自然要拼死为国,请太子放心。”
孙登和潘璋相视一笑,已经把韩综定性为了死人。
要是夺了韩综的部曲,孙登手下的势力将大幅膨胀,潘璋也能彻底掌握长江水道,江东的那些大族想要去荆州做买卖就必须通过他们,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好勾当,怎能让人不口水横流。
计划已定,当天孙登和韩综就开始动员部队,足带了千人,扛着一堆空箱子假装是劳军的礼物,实则装满刀枪,慢慢朝夏口开去。
而为了防止韩综狗急跳墙,潘璋还特意带了本部三千人马,都藏在大船之上待命。
在孙登的设想里,韩综就算再不恭,见了太子亲至,也一定要出城迎接,到时候孙登直接宣布韩综的罪状震慑众人,然后众兵将一拥而上,轻易就能秒了韩综这厮。
到时候夏口城没有主将,自然会望风而降。
理想是非常丰满的,韩综听说孙登要来,不仅给孙权写信夸赞孙权的功德和太子的仁义,还提前给孙登送上精美珍馐和蜀锦,声称到了夏口,一定会请孙登好好享受美酒。
孙登为了稳住韩综,也写信派人提前送去,说这次劳军准备了大量的军粮礼物,还望韩综出门迎接,也好当面宣天子诏令。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孙登甚至感觉,自己很快就能看到韩综哭泣着跪倒在自己的脚下,哀求自己饶命的可怜模样,
他心中大乐,连带着有点飘飘然,甚至已经想好了抓到韩综之后还引用哪段圣人的微言大义,让这个奸邪小人死得明白。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刚到夏口城下,事情就出了变故。
他们一行人来到夏口,发现夏口城虽然城门大开,可身为夏口都督的韩综居然没有出城数里迎接——这对出身江门世家的韩综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潘璋顿时就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他让部队不许继续前进,先派一个士兵去城里询问,不只是询问,还要责问韩综这厮为什么没有提前出城迎接。
那士兵领命而去,很快就返回,说见到了韩综,他正在城内准备迎接太子的盛宴,还请太子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