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痛楚,如同有人在不断撩拨琴弦一般,刺激着陆辰的每一寸神经。
视野中是一片黯淡的模糊,就连脑海中的思绪,都显得破碎而混乱。
耳畔,仍能听到下属们焦急的嘶喊:
“快!陆主任中枪了——”
……
“绷带在谁那?——快叫救护车!”
……
“我就说了!陆主任是领导,怎么能亲自来这种地方!”
……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屁用!陆、陆主任,你挺住啊——”
……
陆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尽管胸口的剧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但陆辰感觉到,自己体内残存的生命,正如沙漏里的细砂一般飞速流逝。
伴着他的呻吟,一张张熟悉而焦急的脸庞,出现在陆辰的视野中。
“陆主任,你别说话!救护车就快来了,挺住啊!”下属火急火燎的话语,不知为何,让陆辰觉得有点滑稽。
“把……手机……给……我……”陆辰轻声道,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不禁震惊。
“陆主任!你现在就别说话了!放松点,没事……”下属连忙劝谏。
“给我……拨号……”陆辰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头脑一片昏沉,“……让我,和我妈说句话……”
四下一片沉默。
即使是在剧痛中,陆辰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下属们在互相用眼神交流、谨慎地权衡利弊。
最终的结果是,一块冰凉的玻璃屏贴上了陆辰的脸颊——然而,从这只手机里,传来的只是短促的蜂鸣声,表明拨号无人接听。
陆辰失望地闭上了眼。他用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力气轻叹一口气,低声道:
“给我……念首诗吧。”
视野渐渐陷入黑暗。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死亡的黑暗中,隐隐传来属下犹豫又悲伤的朗诵: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
温暖的火苗,在棉线上跃动着,让人想起江南夏日的骄阳。
这是一盏古色古香的油灯。圆柱形的黄铜灯座上,精心雕刻着阿尔忒弥斯狩猎的场景,玻璃灯罩从灯座的边缘延伸而出,画出流畅的弧形、最终在顶端收拢出一块圆形通风口,使得整个玻璃灯罩呈现出葫芦状的流线型。灯罩的外侧被擦得一尘不染,内侧则已经被燃烧产生的煤烟微微熏黑。
陆辰怔怔地望着这盏油灯,内心一片茫然。
我这是在哪儿?毒贩呢?小郑、小王他们呢?
——我没死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触手所及之处不是可怖的枪伤,而是柔软旖旎的丝绸缎面,光滑得仿佛少女的肌肤。
之前的情境历历在目。
歹徒手中的一九一一式手枪,发射点四五口径手枪弹,即使打在四肢上也是恐怖的贯通伤,更何况直接命中左胸!在昏迷前,陆辰早就已经把自己看做为国捐躯的烈士了!
可现在,胸前的伤口却随着中枪的剧痛一起消失无踪!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陆辰攥着胸口的衣服,头脑一片混乱。
“——艾略特大人,您有在听我说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陆辰的思绪。他慌乱地抬起头,随即看到了发问者。
木制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圣袍的长须老者。这老者须发尽白、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但他锐利的眼神、端正的坐姿,又使他丝毫不显老态,只让人觉得精神矍铄。
陆辰就坐在这老者对面的另一把扶手椅上,两人之间则摆着一张小圆桌。
之前看到的那盏油灯,正是摆在了这张桌子中央,为两人提供了照明的光线;油灯旁有个白瓷碟子,里面放满了盐渍坚果。
看这架势,陆辰和面前的老者相对而坐,似乎正在谈话。
陆辰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老者,可不知为何,对方给他的感觉似乎有点……熟悉?
“艾略特大人,您没事吧?”老者皱着眉头,身体微微前倾,关切地问道,“从刚才起,您的精神似乎就不大好。”
什……么?陆辰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了确认自己身在何处,他扭头向四周望去。
这是一间装饰华美的会客室,视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书架、壁炉、油画和华丽的乌木钢琴。房间里的墙上挂着许多油灯、再加上壁炉中火焰的光辉,将整个房间渲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不论是壁炉还是钢琴,上面都雕有繁复唯美的图案,这装潢的样式,一点也不像是天朝的风格,反倒让陆辰想起在欧洲博物馆中见过的西洋巴洛克美学。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陆辰怔怔地望着这个奇怪的房间。
“艾略特大人?”老者疑惑地重复问道,将陆辰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啊……我没事。”陆辰机械式地答道,甩了甩脑袋。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复苏,但其中不只有陆辰自己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这记忆如此熟悉,仿佛他曾确实经历过另一段人生一般……
艾略特·萨维尔,帝国神圣教会的神使大人,至高圣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这就是陆辰现在的身份。
毒贩的子弹,没有将陆辰拉入地狱,却将他送到了异界。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