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信被茗伊一问,咽了咽方回道:“娘子,这可比不得您喝的好茶。”他边说边将羊肚酒囊呈上。
尚琛先自接过,只不给她,单单向芃信问道:“这是茶肆买的?”
芃信摇头,将腰间的荷包解下,递与尚琛,方继续说道:“回郎君,眼下的茶肆断不能有这个。走远些,只怕才有。”
茗伊才接过酒囊,见尚琛欲将荷包里的茶叶就势倾倒掌心,忙往【都篮】里取了只【葵口浅底鸿雁纹鎏金银碗】并一支【鎏金蔓草纹长柄银匙】,巴巴儿递给尚琛。
尚琛笑道:“哪里就腌臜了,你急得这样!”
茗伊正色道:“只要是茶,凭它好坏,乍一经手,借着热热的掌心,定会挥发各自的气息,沾染些许气味。”
芃信叹服道:“茗娘子懂得竟多,跟南诏国的【慈爽】比较,也不差什么了!”
尚琛索性把荷包全权由她摆弄,茗伊像呵护婴孩般拿左手托着,略抬了抬胳膊肘,右手搛着银匙轻轻挑拨,唯恐茶末枝梗擦过碗壁,掉将开来,白白地作付。
芃信本是有些拿不准,今见茗伊行事这般仔细,不由信服,再见她瞧得认真,忙一旁分说道:“这是【银生城】周边的茶山,今年才出的新茶,小的不过是下人,好茶断到不了我手。因【芭珍榭】的【他瓦差】,其相好【雅琳依】在公主身边服侍,时不时将一些平日淘澄的【炕茶】匀了些尚可冲泡的,每每托在【万爽】专司盘点柴炭的【图走水】给带上。【他瓦差】是个顶憨厚的,够义气,但凡得了些总抓一把给小的。小的推辞不过,也与了他些黄白之物傍身。”
茗伊只顾茶事,见他说个不住,忙打断道:“这茶叶,怎么个制法,又是怎生烹煮的?”
芃信笑道:“哪里谈得上制,不过是晒干的毛茶,借着陶盆烘烤,要喝的时候,往茶瓯里投上一把,烧开水滚了便是。”
茗伊依着他的说法照做,复往【都篮】中取了只带盖内兼滴漏的【鎏金六瓣朵形圆花纹扁腹银执壶】并两个鎏金银碗,先借着热水滚了,沤了第一遍。待第二回过水,估摸着出色了,才与尚琛跟芃信各斟了一碗。
尚琛先闻了闻,怡然道:“还没吃到嘴里,高长的香气就涌入囟门,连日滋生出的一点疲乏感倒是稍解了。怪道【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了。”
茗伊补充道:“郎君,这香气似庭前【长春】,惊艳无匹;可堪酪上樱桃,清甜满颊。”
见他们说得生动,芃信默默吃茶,心道:没有多读书,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尚琛吮了吮舌,指摘道:“才刚吃了,那点子发冲的苦涩,滋味甚厚!好在末了的甘醇也敌得过去。”
茗伊点头,没忍住叹道:“可惜了,在烤制的时候,没掌握火候,掂清份量,即便拿掐尖的茶叶也做不出一口好茶。”
芃信忙插上话,“茗娘子虑得是,就为这个,南诏王才急于寻觅会制茶的师父,烹茶的博士!”
此话一出,茗伊不由弃嫌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寻觅!王要的好茶,我造的出!”
尚琛来了兴致,“多久能造出来?”
茗伊用手扶了扶头上的【抛家髻】,傲娇道:“取八月间的成熟香竹,打出单节竹筒,烧旺的一簇薪火,采摘的鲜嫩茶叶一筐,不拘粗细。末了,添些芭蕉叶片即可。”
芃信道:“这炭火是现成的,可鲜嫩茶叶,甜香竹子,倒是犯难。依小的看,不如到了羊苴咩城再一同预备。”
茗伊道:“那也成,可要是能沿途采制些茶叶,就地散与蛮人品饮,没准连节度使并军将也能凑上来。”
尚琛会意,“你的意思是,沿途造势,届时不用芃信寻由头举荐,自有南蛮军将为你引见。”
茗伊灿笑道:“郎君英明!”
尚琛转念一想,“比起中原繁复的工序,倒是简便得多,那些清平军将能看得上?”
茗伊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枉费郎君读了十年的书,殊不知治大国若烹小鲜?”
芃信心道:不就做茶吗?还能跟治国扯上关系!
尚琛经她这一点拨,恍然大悟,忙略略作揖,暗服道:“美人素手操茶事,可堪伊公掌上羹。”
芃信虽读书有限,也不甘心一头雾水,弱弱地问道:“郎君,娘子,能分说一下吗?”
茗伊不由笑了,“芃信,如果你是南诏王,举国上下都能制出一手好茶,烹出一壶好汤。不值得欣喜吗?”
芃信笑道:“那敢情好啊!”
尚琛帮腔道:“这套茶事操作简单,耐心学着,留心看着,掌握个大概也不算难为。”
芃信了然,浑身有劲儿,斗志昂扬道:“还是茗娘子有智谋,到底是郎君有眼光。此番南诏之行,定能成事。”
茗伊心道:真小看他了,没读过几本书,拍马的功夫倒是利落,左右逢源的,尚能存着一股子忠心,是个人才!
芃信的一番恭维,尚琛很是受用,看向茗伊,见她又在神游,打趣道:“这茶总要有个名字吧!”
茗伊回过神,眸光发亮,“腊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