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正因呕吐身体不适,未及细想其中缘由。现在想来,古代战争中旗帜是最简便、最直观的指挥和联络工具,在战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果失去旗帜,就意味着军队的指挥变得极其困难甚至无法指挥。战场上一方旗帜若消失,通常被看作失败的信号,晏七行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来欺诈叛军,使之误以为已经兵败,于是纷纷投降。
如此看来,战争中旗帜的作用的确不可轻视,嗯,这个问题必须记载下来,也许将来用得上。
真想不到参加了一次战斗,虽然场面又残酷又血腥,但还是学了不少东西。
死了几万人就为学这点东西?
我正心中冷笑,有人轻声叫我:“刘大人?”
转身看,是留下的那两个汉军中的一位,此刻一身匈奴士兵的装束,灯火下满脸焦色,躲在一间帐篷角落处向我招手,显见是出了什么事。
我未及走近就先闻到一股酒气,皱下眉问:“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那个汉军左右一顾,对我说:“大人且到帐篷里细谈。”
于是我听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原来右谷蠡王与左谷蠡王早有勾结,两人相约里应外合偷袭王庭,时间就定于明晚子时。偏生右谷蠡王身边的一名近侍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那两个主动随晏七行留下的汉军擅长匈奴语,人都以为他们是匈奴人,这二位也颇有心计,有事没事就跟一干匈奴士兵称兄称弟地攀交情,一来二去就跟这个近侍以酒会友,走得很近。今晚也是天意,三个人又凑到一块喝酒,都喝得有点高,那近侍糊里糊涂地,就把这重要的情报给泄露了出来。虽只廖廖数语,两个汉军还是听明白了,大惊之下,一个继续陪酒,一个就飞身来报。
难怪我们平定右贤王部叛乱时伊稚斜不乘机行动,原来是在打里应外合一网打尽的主意。
右谷蠡王手下至少有两万兵马驻在王庭,一旦动起手来而王庭没有防备,结果会怎样不用想都知道。我立刻去找晏七行,晏七行不在帐内,想到也许他还在王帐中同于单商议军国大事,于是转去王帐。
有时候事情就好象冥冥中有哪位蹩脚作者事先编撰好的一样,总是在紧要关头摆个大乌龙,而后成为幸或不幸转折点。
假如今天晚上那近侍没有喝酒,假如跟他喝酒的不是我们的人,假如他们先通报的是晏七行而不是我,假如我马上找到了晏七行,假如我没去于单的王帐,那么结局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可惜有些事是注定的,没有假如。
到了王帐,恰巧有个侍女端着夜宵走来,我向她比划个手势接过夜宵,向守卫点头示意后走进帐内。
王帐内没有晏七行,只有于单跟右日逐王两个人,手持油灯背向我对着幕壁上挂着的舆地图前又是匈奴语又是汉语地说着对敌左谷蠡王的事。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看,昏暗的灯光下估计也没看清我是谁,随手一指案几吩咐了一句,就转身继续探讨。
他说什么虽然听不懂,但很明显是让我把东西放下的意思。
依言把漆盒放下,反正晏七行没在,他们没认出我,我又是个哑巴,不能大声“嗨”地跟他们打招呼,索性就此离去,待找到晏七行把事情弄清楚后再决定是否通报于单不迟。
刚出了帐门,只听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了来,偏偏用的是汉语。
“平定左谷蠡王之后,单于打算如何对付那两个汉使?”
我心头大震,立刻上了心。
于单的回答使用的是匈奴语,这几日我身在匈奴,虽说不会讲匈奴语,但简单的日常用语可还听得懂,于单的话中有一个字我听懂了,那就是“杀”字。
我在心里默念,将这句匈奴原话牢记在心,飞跑去找那两个汉军。右谷蠡王的近侍已经大醉不省人事,把他们叫出帐外,将硬记下来的于单原话覆述出来,经他们二人翻译,这句话应该是:“为报父仇,我必杀之。”
果然是条以怨报德的毒蛇!
我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刚才他们没瞧见我,我也鬼使神差地没说话,否则岂能得知如此天大的秘密,我跟晏七行,差点就成了那倒霉的农夫了。
两个汉军翻译了这句话后追问我原因,我没有告诉他们,嘱付他们右谷蠡王之事我自会向晏七行通报,让他们三箴其口,不可再对人说。
我必须先想清楚。
回到寝帐,我心乱如麻,许久才能镇定心神,仔细思想。
原来于单并不相信公主与晏七行的解释,不但认定我是杀父仇人,而且连带着晏七行也怀恨上了。他如此忍耐听从南宫公主的安排,只是想利用我们,待得目的达到,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
这一招够狠也够聪明,杀了我们之后,再揭穿我们汉使的身份,如此一来既向匈奴人宣告他报了父仇,又可证明他并无亲汉之意,从此再无人质疑他一半的汉人血统,他大单于的地位更加稳固。
可是难道他就没想过这样做会触怒公主,会使汉匈关系恶化吗?
答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公主是否会怪他,更不在乎汉匈关系。换句话说,他无意于维系汉匈表面的和睦,他想的要的,跟他登基誓的一样。
晏七行的推测错误,没有短期和睦这回事,我们两个一死,汉匈会即刻开战。
我呆坐在床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一件事:现在怎么办?
右谷蠡王背叛的事要不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