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新月勉强笑着应了,又恭顺地行了礼,送了父母出门。
而后她竟破天荒地不顾身份,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身后的侍女想说什么,却也到底没敢开口。
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季新月只觉得有一丝凉意钻进自己的心里,她在外面的骄妄跋扈,不过都是为了弥补只因自己是个女儿,而在家中所受到的轻视与压抑。
她原以来只要自己勤学苦读,处处胜过旁人,便能让父王高看自己一眼。
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她那么的不服输,那么久的要强努力,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她连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是谁家的人都不知道。
她一直以来卯足了劲,想要超越虞琬宁,想要超越叶心梅,想要超越韩玉蓉,其意义又在哪里呢?
季新月将头埋进臂弯,只是却也只坐了一小会就起来了,回屋去看书了。
她知道,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好胜心也罢,还是为了父王要求她讨皇姑母欢心也罢,她都要好好读书。
不让自己失望,也不让父王失望。
因为父王一旦对自己失望,就会对母亲更加暴戾,只有她有出息,能帮得上父王一点点忙,母亲脸上才有光,父王才会给母亲好脸色,母亲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不会被父王后来纳的那些妾室折辱欺负。
谁让自己的外祖家两年前坏了事,一个百年大族被抄家流放,死的死散的散,早已是烟消云散了呢?
虽然外祖家出事,没有株连母亲,母亲虽然还有个王妃的名头,但在淮安王府的地位,也已是大不如前了。
从那时起,原本还算尊重母亲的父王,就突然变了脸,连着纳了好几房在朝中还算有些地位的人家的女儿为妾,而这些女人,竟也敢以妾室的身份来欺辱正室王妃,而父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加管束。
季新月很是心疼母亲,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母亲当然生的弟弟夭折之后,便再无生下儿子,而且外祖家也不中用了呢?所以母亲便只剩下她这一个指望了。
为了母亲,季新月也一定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对父王有用的女儿,只有这样,她们母女才不会被无情地抛弃,才不会落入深渊。
虽然淮安王对季新月的成绩并不怎么看重,但其实在今天,女学子们的家里,基本也都是一片欢乐庆祝的气氛。
毕竟女儿在整个京城的人面前出了风头,得了荣耀,而更值得高兴的是,原本只是押银子给女儿壮声势,并没有指望着能赢的,现在个个都赢回了百倍的彩头。
即使除了苏乐儿之外,女学子们均是富贵人家出身,也没谁家是缺钱的,但再不缺钱,赢了银子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嘛。
而其实在这个晚上,最高兴的,大约莫过于苏乐儿的父亲了罢,那个落魄秀才,先是饮笑狂笑,而后痛哭流涕敬告先祖,苏家的女儿比他有出息,比他强。
谁言女儿无用,他的女儿,今日便已是为苏家挣了脸了。
他生平未曾做到的,他的女儿,替他做到了。
而苏乐儿,也坐在院中的台阶上,默默地陪着父亲,看着他颠狂哭笑、饮酒长啸。
韩家自然也高兴,夸赞自家女儿的同时,也不忘给在入福安长公主府之前,替韩玉蓉指点过一个月课业的乔夫子送去厚礼。
乔鹤媛的父母,原是说要备一箱金子送去福安长公主府,以感激长公主对自家女儿的费心教导。
被乔鹤媛好说歹说地拦下来,乔鹤媛知道,长公主身份尊贵,这等俗物,人家是不会看在眼中的,冒然去送,只怕反而惹长公主生气,不如不送。
听了她的话,乔鹤媛的父亲方才作罢。
第二日到了福安长公主府,虞琬宁便瞧着叶心梅的黑眼圈有些重,眼里还有血丝,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只略一思索,虞琬宁便猜到了叶心梅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便让采岚去沏了一酽茶来给叶心梅提神。
“梅姐姐。”
虞琬宁见采岚进来,便起身接了菜,亲自放到叶心梅的书桌上道:“我知道你在为前日算学成绩不佳而懊恼,其实你实在不必自责,以往在府中时,只凭心竹表哥私下里偷偷教你的那么一点点,你便能有今日成绩,已是比旁人好的多了,也实在是不易了。
苏乐儿家境困难些,虽她父亲精心教导,但也好多东西都没学过,唯只书、数两项所长,而乔鹤媛,原就是大商出身,自幼家中便有精心教导算学,论起来你本就不必与她们比,再说姐姐聪慧,如今在长公主门下,假以时日,何忧不能后来居上,哪至于你熬夜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熬夜了?”
叶心梅有些惊讶地看了虞琬宁一眼,又转头去瞪了在门口侍立的采岚一眼:“是采岚那丫头告诉你的?”
“你不要瞪旁人。”
虞琬宁没好气地道:“我还用得着旁人告诉我?你瞧瞧你那眼睛,都成什么样子了,而且你今日也是半点精神都没有,你妹妹我又不瞎,这还看不出来?”
“啊,原来是这样……”
叶心梅有些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可就是差一点就垫了底,自己也是吓着了,没想到原来我的算学与旁人比起来,竟差得这么远,所以一时有些着急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生自己的气,也不会再熬夜,你可别提,昨夜熬了大半宿,今日晨起时当真生不如死,以后再也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