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城东北角楼栖月楼,晋商子弟范尚义探头在炮位口眦目望着,扭头喝道:“怎么还不开炮?贼军已到一里射程处!”
退役、受晋商雇佣的炮手头目满脸短须,一张脸似被炸膛的火炮伤过满是疤痕,摇头:“公子,现在十发九不中,二三百步才是最佳射程。”
角楼外一里处,一个炮兵甲十三人,有两门佛朗机炮,由四名军士推着,此外还有三辆车被另外六个人推着,装着弹药和填装完毕的弹仓。
甲长手里握着火把,身后两名炮手背后各插着一杆杂色三角旗,一名拿着火把,一名则提着火油。
一个炮兵甲两门炮,就是一个射击单位,与朝廷各处的车兵编制一样,都是两门炮一个射击单位。
六十门佛郎机火炮分成三十个射击单位小组,六个射击编组,排成零散三排,向着栖月楼缓缓前进。
颜曾带着亲兵步行,手里端着刻画线条的炮队镜不时停下进行参照,确认间距。
三百五十步,三百步,二百八十步……
朱延平侧头看着颜曾部,当看到李遂部将一杆赤旗立起,不由露出笑容。
“报!大将军炮运抵,距离中军还有两里地!”
“报!平遥南三十里出现贼军,是晋中镖局人马,甚是杂乱,行军缓慢!”
“报!汾州飞骑来报,汾州都司陈永麟调集兵马,最迟正午出军!”
“报!平遥北门开启,有贼人外逃,袁刚部已去截击!”
……
颜曾部,颜曾大吼:“突进五十步,无须校射、待令,急速射击!”
“冲!五十步!”
各炮队队官大吼,所有推着炮车、物资车的炮兵奋力,踩着厚厚积雪,不时有人滑倒。
“开炮啊!”
栖月楼上,范尚义大吼,炮兵头目摇头:“贼军前进,不好命中。我们设定的方位间距是二百二十步,再等等!”
这头目,探头看着,右手缓缓抬起,猛地挥下:“放!”
一名名炮手点燃,一声声爆鸣声同时炸起,震得栖月楼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楼中布满呛人硝烟。
一枚枚开花弹急速飞出,砸向立稳阵脚的颜曾部。
几声炸响,一名被弹片划破脸颊的炮手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中血迹,又看看硝烟中的栖月楼,躬身爬到炮架前进行校准。
“回报将军,栖月楼二十门炮,可以压住。”
颜曾刚判断完,栖月楼里的佛朗机炮再次发射,佛朗机炮只需要考虑炮膛温度,炮膛撑得住,理论上可以一直射击!
轰!
一枚开花弹落在一组炮兵中,炮兵只来得及扑到雪地里,未曾想是枚哑弹。
但依旧有弹片横飞,不时有倒霉的炮兵倒下,跟在颜曾部后面的是李遂部,两名军士一组,疾跑着向前,将受伤的炮兵向后方的大车里拖。
平遥东门瓮城上的火炮也开始怒吼,支援东北角的栖月楼,打击颜曾部,只是距离足有一里地,打击效果不强。
城楼上,看着贼军救治伤员有条不紊,根本不是视人命如草荠的河套贼作风。城楼上的城中家族代表,有的神色更为狠厉决然,有的惶惶迷迷糊糊,有的左右张望目光游离。
“发!”
颜曾部一名炮兵甲调好炮车,甲长大喝,抬头看着笼罩在烟雾中的栖月楼。
几乎一两吸的时间里,六十门火炮陆续轰响,一枚枚毒烟弹砸向栖月楼。
采用内部碰撞发火的毒烟弹落地,有的飞到城中,有的砸在城墙、角楼上坠落,只有两三枚落在城上,纷纷窸窸窣窣的燃烧起来,一股股浓密黄色毒烟泛起,随风摇摆身姿。
燃烧起来的毒烟弹,丢到水里也能烧上一会!
掩着口鼻的守军徒劳泼水,随即被毒烟呛得直流眼泪,连呼吸都困难,向外跑着大口喘着气。
栖月楼里,满是硝烟,炮手熟练更换弹仓,打空的弹仓自有炮手提出去填装,也是有条不紊。
在赌运气的炮战中,炮兵只要不被近身,弹药没有殉爆,他们就能这么一直打下去,直到火炮发热不得不停下来的。
颜曾部三轮毒烟打出去,自身减员将近二十,见毒烟蔓延在栖月楼,达到了初步目标。
颜曾还能接受这个伤亡交换,发令:“重新校准,换开花弹!以栖月楼、观敌楼为目标,再打五轮!”
毒烟弹是特种弹,储备远不如开花弹多。
栖月楼中,范尚义呛得肺疼,眼都挣不开,更别说说话,被护卫拖着离开栖月楼,其他炮手也纷纷逃离。
朱延平看着哑巴了的栖月楼,冻僵的面容泛出笑容。
这一战他其实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是他带着擅长格斗的精锐混入城中,大军到来时他从内部发作,足以搅乱整个平遥城。
可他要的是一支全面性的军队,而不是什么都要依靠他的军队,他要建设的也是一支全面性的军队,一支不能只打顺风仗的军队!
他一直想找一个实力差不多的对手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正战,用来磨练自己的部队,锻炼军官的指挥能力,而不是什么都要他操心。
从他离京开始,他一直自以为傲的良心就开始亏欠,杀大明的官军,杀大明的子民,为了锻炼军队故意看着不该死的弟兄去死……
山西总兵鲍承恩**,恐怕是发现了情况不对,这才直接纵火自杀。
他是被兵部的令,锦衣卫的令,给调过去送死的!
因为他那个好哥哥投敌先例,鲍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