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镜,半天高悬。
燕京城内灯火如昼,满街的行人与商铺,叫卖声像绵绵密密的毯子,铺满整个燕京,不留一丝缝隙。
少女的惊呼声从人群中劈开了一条道路,几个少年人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挤了出来,为首的少女转过头问:“怎么样,我就说这里好看吧!”
满街的灯火,深夜瓦舍里的欢呼声,少女微红的笑靥,两个男孩子一时间看呆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咳嗽了两声道:“也就这样吧,郢都更好看。”
“阿钺呢?”少女没在意他的话,小脸转向了另一个男孩子,问道。
“好......好看,云煌就没有这样的地方,没有满天的灯,没有整夜整夜热闹的街,也没有......”
“没有这没有那的,当然了,云煌毕竟是个小地方。”少女骄傲地一仰头,又撒开腿笑着跑远了。
她身后那个瘦瘦的小男孩,默默握起了拳头。云煌是个极小极小的地方,一座城里都是熟人,除了木头石砖就是青绿色不见边际的草原,他无力反驳。可是心里却突然抽痛了一下,火树银花里,那个女孩子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婆婆?”嬴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问。
无人应答,宫殿内飘舞着灰尘。他又轻声问了问,屋内依旧寂静一片。
“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我来了?”温婉中饱含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嬴钺一跳,他一回头,黑暗里慢慢显出那道熟悉的佝偻的身影。
“何事?”那道身影坐在了椅子上。
“不是婆婆叫我来的吗?又问我何事?”嬴钺疑惑。
“我老糊涂了,”婆婆一拍脑袋,“那你可知我叫你来何事?”
“婆婆寂寞,想找人说说话儿?”
婆婆温柔一笑:“不是。”
“那......婆婆想告诉我,关于我的母亲的事情?”
“近了,再猜。”
“.......猜不出。”嬴钺垂头丧气。
婆婆:“那我们不猜了,先说说你吧。”
“我?”
“有心事,是不是?”婆婆手杖遥点嬴钺心口。
那里......曾经为了谁而痛?为了什么流血,何时愈合?
嬴钺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心事。”
“心事这东西呢,它缠你一辈子,哭啊笑啊,都与它有关。你若是受不了,承担不起,也是常有的事。可你不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也就没人能理解你,痛苦,都是你自己的了。”婆婆缓缓说道,“所以,说不说,看你自己了。”
她说完就拄着手杖缓步离去,走了没几步,背后那个男孩子突然小声问道:“婆婆,你曾经也年轻过吗?”
婆婆没说话,她脸上狰狞的铁面下,表情似乎放柔和了些,“当然,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老的。那多可悲。”
“那在你年轻时,漂亮么?”
“年轻的我啊......”铁面下朱红的唇勾了起来,一瞬间的冷艳,“是燕京最漂亮的女人。”
“那......你会带男孩子去看花灯,逛夜市吗?”男孩子似乎有些局促,他搓着手问。
婆婆疑惑地看着他,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带着期待与抗拒,他迫切地需要别人来肯定一些事情。婆婆了然于心。
“不仅呢,我们会一起闯祸,一起逃那些古板先生的课,一起......爬到望犀阁上面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晚上。”
这似乎对男孩子来说是什么熟悉无比的画面,他急切地问:“那婆婆是喜欢那个男孩子吗?”
他说完之后脸又红了,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喜欢?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这次轮到男孩子无语了,他涨红着脸想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懂。
“是......”
“是心的悸动!”男孩突然抢着说。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星河明朗的夜晚,望犀阁上刚刚哭完的小楼,鹅黄色的衫子月光铺在上面,好看的眼睛红肿着,一只鞋子还被他抱在怀里。
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空了一下,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面前的女孩子吸了过去,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上前紧紧抱住那个女孩,擦干她的眼泪,对她说不要哭了一切还有我呢我会用尽生命来保护你......
悸动,最初的那一丝悸动,是喜欢吗?
“悸动么......可惜不是。”婆婆一句话砸碎了他心中所想,“悸动一瞬间,若那便是喜欢了,世界上怎么还会有恁多痴情人?”
“那婆婆说,喜欢是什么?”嬴钺凑近了些,问道。
“怎么,你有了喜欢的人?”婆婆笑眯眯的摸了摸嬴钺的头,温暖的手掌透过发丝仿佛在安抚灵魂。
她扬起了头,月光从窗棂里撒下一抹光亮,铁面之上皓银流转,幽幽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喜欢啊......是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记住一个人。”
“陛下的意思是?”简易居室内,柳玄正襟危坐,问道。
对面盘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粗布骑射服,骨节分明的大手宛如鹰爪般,虽枯瘦却透着爆发性的力量,古铜色的皮肤之上疤痕纵横,一切都显示出他年轻时的骁勇悍猛。听了柳玄的话,他慢慢呷了一口茶,道:“让诸侯各遣一队少年进燕京,随其世子一同学习。”
“这......”柳玄似乎没压抑住,他刚要发作脾气,却意识到此处并不万分隐蔽,于是憋红了脸恶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