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血红串做的珠帘微微晃动,地上铺着暗红色的玄武岩,叫人看着微微有些暖意。
厅中陈设简单,正中摆着一张红木桌,地上铺着由鹮鸟羽织就的团蒲,单疏临和吕圩相对跪坐,一旁有单疏临的近侍烹茶。
吕圩打量周遭,笑道:“这屋子倒是不错,只是夏日里瞧着太燥热了些。”
单疏临接过一盏茶,抿一口笑道:“太子府极少有人出入,这议事厅总是空置,皇上便命人将此处改了,底下放了玄冰,玄武岩中烧热银丝碳,供给太子殿下平日习琴调香之用。”
吕圩的脸色微微一变。
皇子府上无论是冰还是碳火,都有数量限制,玄冰同银丝碳都是最尖儿的货,一年到头他一个受宠的皇子都得不了几斤。
听单疏临的说法,这议事厅竟然是常年搁至玄冰,再煨热银丝碳辅佐?
这简直就不能以铺张二字来简简单单的形容了。
“既然如此,那此屋中水汽岂不会很重?”吕圩没精打采,随口问道。
单疏临笑:“这里头的玄机,我就参不透了。毕竟设计此屋的人,是陛下身边的鱼音子。”
吕圩不想在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鱼音子,他只有所耳闻,知道此人家中世代替姜国修缮皇陵,精通八卦五行奇巧秘术,所造出的陵墓无一不精绝叫人拍案称奇。
现在好了,他在这里给太子修房子。
“瞧单公子对太子府的了解程度,想来颇得太子信任。”吕圩转了个话题,引入正事中。
单疏临举袖,低头饮茶,却瞧见自己膝盖旁边的玄武岩微微有些松动。
并且,还在不停的朝上掀。
他眉心稍稍拧起,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松动的岩石一角。
但是已经晚了。吕徽将那岩石取出,侧拉着进了小洞中,探出一个头来,对单疏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微微一笑。
她将下巴搁在洞口,案桌的帷布正好将对面吕圩的视线挡住。
能看见吕徽的,只有单疏临和他身侧的近侍。
近侍瞧见吕徽的脑袋,表现很是平静,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甚至还在单疏临的示意下多倒了一杯茶水,不动声色的递了过去。
吕徽接过,仰头对单疏临做口型道:“你继续。”
单疏临抿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单公子?”
对面,吕圩却不知为何单疏临会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忙招手问道:“单公子?我刚刚的话你听见了没?”
单疏临回神,放下自己的衣袖:“五皇子以为,下官为何会选择与您合作。”
单家人不直接参与国事,但单疏临是个例外。他虽无明确官职,却同朝堂上的不少官员有所往来。
皇上对这件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懒得管,也管不来。
吕圩笑:“单公子也不要同我说什么兄弟情深,咱们心知肚明,也不用整这些虚名。”
皇家没有什么兄弟,更没有什么情深。况且说到底,吕圩同单疏临也只是有血亲,且是极其淡薄的血亲。
单疏临一边瞧着吕徽捧茶盯着他,一边回答道:“天下往来,皆为利兮,选择同五皇子合作,自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哦?”吕圩眼中,隐约跳动着兴奋的光。
吕徽瞧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隐隐的激动。
扑在单疏临膝边,她抬头,根据单疏临的话来判断此刻吕圩的表情。
单疏临道:“五皇子母妃乃单家嫡出,同单家亲厚,况且如今纵观朝堂之上,有何人比五皇子您更得陛下宠爱?”
这话是实话。吕徽想,毕竟她又不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
“这样说来,你倒是观察的仔细。”吕圩笑道。
单疏临道:“无需观察,此事明显,众臣都已有了明智选择,我为何又要同前程过不去?”
“子启兄,我可很是看重你。”吕圩道,站起了身,将手中茶盏举了起来。
单疏临面色不便,抬袖将右手搭在吕徽头顶,往下一压,将吕徽给塞了回去。
吕徽手中茶盏里头的茶倾翻,差点洒在了单疏临袖口。
她讪讪收手,瞧得上头一片漆黑。
是单疏临以袖子挡住洞口,以免站起来的吕圩发现她的存在。
听得上头单疏临浅笑,吕徽心中不悦,张嘴要去咬他藏在袖下的手腕。用手,实在不如用嘴来得方便。
似乎上头的人瞧出她的意图,将手一翻,伸出两根手指,合住她下颚,叫她动弹不得。
吕徽忿忿,却又挣脱不开,怕在他手指上咬出两个牙印不好同吕圩解释,只好讪讪吐出他手指,缩回了通道之中。
然而单疏临这个王八蛋,居然还不忘提起手指,在她肩头擦了干净。
吕徽懊恼,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单疏临这个家伙竟然这般蛮不讲理,斤斤计较?
看走眼了,当真是看走眼了!
单疏临以广袖掩住吕徽打开的洞口,稍稍抬手笑道:“五皇子背靠单家,国子监祭酒司业对你无一不夸赞,又深得陛下喜欢,想毕龙飞之日,只是时间问题。”
哼,时间问题。吕徽在下头听着单疏临忽悠吕圩,扯唇冷笑。什么龙飞之日,答应的倒好,恐怕等龙飞起来,他就打算将人家剁成几段拿去下酒。
“莫要妄言,莫要妄言。”吕圩一边说着不要乱说,一边声音里都带着满满的笑。
当真是将口是心非演绎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