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基本上是靠手势过日子。
蝶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大,马列老太太的身体也愈加糟糕。社长与蝶一商量,请了个保姆带着马列老太太回老家乡下疗养去了。于是,这个家就由典着大肚子的蝶来操持了。
我惊骇地发现,文静与柔弱只是蝶的一件漂亮的花棉袄,当婚后的她换上灰布围裙,她就变成了一个像她母亲一样能干而强势的小女人。我在这个家基本上没有发言权,家里家外,无论大事小事,一概由蝶说了算。蝶的脾气越来越大,我的一点点闪失,都可能令她大发雷霆歇斯底里。
女同事们告诉我,妊娠期女人情绪波动较大,生完孩子就没事了。
就这样熬过了冬天,女儿便出生了。
没有想到,女儿出生后,蝶的言行变得更加霸道与蛮横,脾气变得更加烦躁而易怒。与马列老太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愿意与我进行任何沟通,她的心里与眼里只有女儿。我除了晚上与她同卧一床表示我还存在外,其它时间我基本上算是空气。后来,我连睡觉的位置也被剥夺了,因为,她担心我睡觉压着女儿。我也正好图个清静,于是,搬回到结婚前住的那间保姆房。
这样也好,我把所有精力与心思全部放到工作和诗歌创作上。
我工作更加卖力,常常自告奋勇跟报社请求去外地采访,去得越远越好。事实上,我是不愿回家。更重要的是,我已疯狂地爱上了诗歌创作,拿蝶的话说,我已成为诗魔之徒。我甚至经常翘班把自己关在家里苦苦写诗,所以,得罪了单位的领导,也惹怒了蝶与她的父母。但我全然不顾。我可以为创作一首诗抛开所有烦忧与杂念,我可以头悬梁锥刺股只为等待一首诗的诞生。我常常整晚坐在电脑前,让灵魂进入诗歌的天堂,让生命遨游蓝色的诗海——诗海浩瀚无边,女神凝眸含笑……
感谢那个炎热的夏天,感谢死鬼兄弟邹健,感谢那个无风的夜晚,《老邹的爱情》让我在岛城一举成名,我一夜之间成为了“著名诗人”!
那个自娱自乐的夏天,我创作了无数“流传”于岛城网络的诗歌。我打开电脑,点读着自己的一首首诗歌,一次次被自己的诗情与才华震撼与感动。一种玉树临风君临诗坛的感觉总是油然而生于我心。
幸运女神再次眷顾了我。
一个暮云低垂蝙蝠乱窜的黄昏,我打开电脑,收到了一个自称是香港玫瑰园出版社的编辑的邮件。他说长久以来一直关注着我的诗歌,而且,非常喜爱我的诗歌。他说他们玫瑰园出版社有意向出版我的诗集,他问我是否愿意合作。
“愿意!”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了他。岛城再傻的诗人也会懂得出版一本诗集是奠定诗坛地位的最伟大举措。我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仓促,几乎是腿抖手颤地给编辑回复:“谢谢你们对岛城诗歌艺术的关注与理解,谢谢你们对我的诗歌作品的喜爱与抬举。我非常愿意与你们合作,出版我的诗集。”
电子邮件发出后我便耐心地等待。
过了几天,香港编辑回复了我。他说,他已把网络上我发表过的所有诗歌进行了汇编,诗集名字叫《飘逝于岁月之河》,问我意见如何?
“好!”这诗集的名字让我眼睛一亮,令我惊喜不已。
香港编辑预言我的诗集将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诗集。他说:“没有之一,只有唯一。”而且,他在信的末尾透露,“我们社长决定请翻译家将你的诗歌译成英文……”
“英文!”
我更是惊喜若狂。
这无疑告诉我,我的诗歌将走出世界,走向全球!
贝尔诺,请等着我!
高斯里,我要灭了你!
我踌躇满志信心万倍。
很快,我又收到了编辑的邮件:全部完成《飘逝于岁月之河》的汇编工作,已向社长请求破例提前出版,首印十万册!诗集很快就要摆在中国所有书店的书架上了!
我明白,在这个发表一首诗都难于上青天的年代,能够出版一本发行十万册的诗集,那简直就是青天炸出个大洞的事。
邮件再一次预言:“这将是一部轰动世界诗坛的诗集,其文化价值与商业价值无可估量!”
邮件末尾说:“为了使诗集顺利付梓,出版社希望作者先垫付五万元印刷费,待诗集发行完毕连同稿费一并返回给作者。”
这个末尾让我的心“沉”了一下。“这是自费买书号吗?”我问。
“绝对不是自费,是垫资。我们出版社不卖书号的。”编辑强调说。
“沉”了一下的心,很快就释然了。想想我们岛城有多少诗人一辈子辛苦创作,最后还不得自个儿掏钱找出版社买个书号,印上几百册送人。我这“垫付”算是大幸运了,所以,我没有更多去想,照着编辑提供的帐户便汇了款。
钱汇出去后,我便等待着油墨芬香的诗集摆上岛城及全国书架的那一天。
我沉浸于诗集即将出版的幸福之中。阳光是如此明媚,世界是如此美好,我连走路都飘忽起来。
那个晚上,我梦见自己跨进了岛城最大的书店,一眼便看到我的诗集《飘逝于记忆之河》正以茵茵绿光纠纠雄姿耸立于我们岛城两位老诗人油菜花和墙头草的诗集边——这两个老家伙一直瞧不起我的诗歌,背后不知讥讽嘲笑了我多少。现在呢,他俩的诗集前可谓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而我的诗集前竟是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