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过,秋风渐起。绿荫随着一片一片飞舞的叶儿缩小,萧瑟之意跃然纸上。
青州贫瘠,西南边是一片沼泽,终年毒雾缭绕,寻常人误闯进去多半是有去无回,常听人说起这片沼泽中闹鬼,有人亲眼见过,魂都吓没了,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李霖潇便选了这块地方,瞒过了京城派来的监查使,将自东齐借来的兵藏在这一片无人注意的沼泽之中。
那晚李霖潇的低声哀求,让周灵央动了恻隐之心,修书一封给了周壬沉,请求哥哥派兵,住李霖潇一臂之力。而与南唐实力不相上下的东齐是不会放过搅乱南唐政权的绝好机会,于是便有这沼泽藏鬼一说。
凤婉卿一身红黑相交的齐胸襦裙,上绣金色彼岸花,一朵一朵开得鲜艳,仿佛用人血涂上去的一样,更衬她肤色如雪。她在军营中走动,裙摆似蝴蝶翩跹起舞,在兵营里是难得一见的景色。可是这群士兵却不敢去欣赏这美景,王爷的这位侧妃,美则美矣,却如同鬼魅,手段残忍嗜血,曾经有士兵无意冒犯,当天就被割了舌头。这样暴虐没有引来王爷的愤怒,反而给予她在军中很高的地位,让这些不会权谋的憨兵蛋子傻了眼。
凤婉卿走到李霖潇身边“哥哥,那边有消息了,太子病重,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七王爷入朝后,如鱼得水,深得人心。”
李霖潇站在台上看下面的士兵操练,这些士兵中大部分是李霖潇多年培养的私兵,还有一部分是镜魄山出事后,投奔来的。东齐的兵则由东齐派来的将军操练。“翎墨兄可曾说何时动手?”母后被废,崔家众人秋后就要问斩,他心里着急,嘴角都快起泡了,就等着京中消息,他好一声令下,清君侧!
凤婉卿抬起染得鲜红如血的指甲,轻描淡写道“立秋。等皇帝病入膏肓。”
立秋?离立秋尚有一月,李霖潇等得有些急躁,质问凤婉卿“你那什么毒有用吗?”
凤婉卿柔情似水地睨了身边的李霖潇“等着看吧!”
凤婉卿的温情在李霖潇眼中却是另外一种味道,冰冷至心,血色入骨。他不知道凤婉卿是什么时候从一个弱小的女子变成一个手段残忍令人发指魔女,不仅体现在外貌上,还有她那一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巫术。他压下心中的惊惧,心中的急躁被浇灭,淡淡“拭目以待。”
周灵央躲在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这几月来李霖潇对她十分宠溺,甜言蜜语,要啥给啥,百依百顺。可她想要的不是封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她想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命运带来的苦难……
京城,邢部大牢。
崔国舅颓唐地坐在一蓬乱草之中,昏暗的光线投射在那张饥黄消瘦的脸上,死气沉沉。那双曾经呼风唤雨地手上伤口纵横,生了蛆,在腐烂的手里蠕动,薄薄的皮肤被撑破,留出黄色的液体。崔国舅呆滞一般,没什么反应。
房间狭窄,气息浑浊,偶有老鼠蹿逃而过。两抹身影在牢房前站定。
七王爷一身华贵,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早已换下,胸前一条蟒张牙舞爪在黑暗之中十分明显。
站在七王爷身边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眉眼惊艳,男生女相,有一中别样的妖艳,细细看去那眉眼与崔国舅有几分相似,正是那位大义灭亲的崔二公子,在崔家以最低贱的身份存在。十几年来无声无息地活着,就是等着一天的到来!“王爷,在小民离去前可否让小民与崔国舅叙上几句话?”
崔家二公子,苟延残喘活到今日连一个名字也没有。七王爷不禁想起自己与他相似的身世,点点头,转身走开,为这对陌路父子留出了空间。
崔家二公子看着牢中那个狼狈不堪的风烛老人,缓缓踱步上前“崔国舅,别来无恙,您老人家可还好?”
清冽的声音落在地上如玉珠掷地,十分悦耳。崔国舅涣散的眼神慢慢向上抬起,对上崔二公子那双与他一样的眼睛。浑身气血翻涌,“嚯”的站了起来,挣扎着要扑过来,然而身后森冷的链锁不同意。崔国舅扯着铁链向前“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老夫就不该留你这个孽障!”
崔二公子对崔国舅的诛心之言毫不动容,端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笑得快意“崔国舅不要说笑了,当初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我心知肚明。”
崔二公子这不咸不淡的话戳中了崔国舅那颗早已迷失在南唐官场的心,整个人随之一愣,四肢开始僵硬起来。
崔二公子悠悠说来,“不妨告知崔国舅,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话到最后崔二公子天使般的脸上显现出恶魔的狰狞,带着从地狱中沾染的气息。
崔国舅心如火焚,摇得铁链叮当响“孽子!你对九州地图做了什么!?”
闻言,崔二公子心道“原来他和娘亲的性命加起来还抵不过一张藏宝地图”。他心中哀戚,面上不露半分,开口就是一句带倒刺的剑,直没入心肺“当年你如何害我娘家破人亡,如何算计她流落红尘,如今我一并报了!”
崔国舅有短暂的愣仲,却并未纠结当年所犯下的错误。孽子这样说,难道崔家……崔家真的没救了吗?祖宗的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崔二公子看着那如枯槁的老人面上露出苍白之色,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崔二公子无声的笑了,双眼带红,笑得是春暖花开,倾城妖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