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澜裹着黑色斗篷迈进了殿中,她是暗中来访,不便与外人知晓。
空荡荡的大殿,已无往日的鲜艳靓丽,处处透着死寂,高脚烛台上红烛滴泪,灯火随风摇摆,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李霖轩坐在昏暗中,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身杏黄色锦缎衬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只是精神萎靡不振,一双眼空洞的厉害。在见到凤千澜的时候多了几丝希冀。急切道“是有消息了吗?”
凤千澜点点头,神色复杂,犹豫不决,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实在残忍。
李霖轩见凤千澜神色异常,又道“是她情况不好吗?”
凤千澜叹息,“不好。”沐瑾雪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好,是很不好。她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山庄之中。现在的沐瑾雪不论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是一塌糊涂。
李霖轩按耐不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能见见她吗?”话一出口,复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愿意见我?”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这道鸿沟横在他们中间,她无法跨越,他亦无法跨越。这是世家背景赋予他们的身份,是人心争斗赋予他们的仇恨。
上天仁德,与君相识。上天不仁,韶华倾负。
这些的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沐瑾雪举目无亲,又伤得厉害,需要有人照顾,而凤千澜绝对不是最适合的人选。皇后意图不知尚未明确,李婧柔抓着沐瑾雪的把柄,只要沐瑾雪还在凤千澜的照顾下,她们就一直有理由钳制住他们,抓住他们的痛点使劲打。
危及东宫,累及凤家与远在江家的张家。依当今这位圣上的疑心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届时死的就不仅仅是沐瑾雪一人了,而是千千万万人,京城将陷入混乱。但是现在的京城不能乱,至少在顾熠城未回京前,不能乱。
最终凤千澜还是说出了口“太子殿下可愿意放弃身份,与瑾雪远离朝堂,隐遁红尘,不再过问世事。”
此言一出,殿中有刹那的静默。放弃尊贵的太子身份,放弃可以继承大统的资格。由天潢贵胄,变为一介平民,放弃的何止一个身份这么简单。
在这样一个结局全然不同的人生岔路口,太子的沉默,凤千澜表示理解,换做是她,面对这样的选择也不免犹豫再三,
若是单独将沐瑾雪送至别处,安排人好生照顾。她同样可以做到,只是她想沐瑾雪会愿意有个人陪着她,度过余下的岁月。而这个人选非太子殿下莫属。
菱花窗外,树枝朝外伸展,雀儿歪着头,在上面跳跃着,鸣叫着。小小的眼里映着夏日的绿茵。
轻纱缥缈,红烛落泪,东宫红墙三千六百三十步,一步一相思,一步一天涯。
幼时相见,沐瑾雪穿着一身红袄裙,扎着两个花苞。她站在沐贵妃的身边,随沐贵妃来向皇后娘娘拜年。
两个小小的人儿站在椒房殿的廊下,廊外雪花一片一片自空中飘落,像晶莹的玉蝴蝶在空中飞舞,扑向银装素裹的大地。
“李霖轩,你看下雪了耶。”沐瑾雪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飘落的雪花。
李霖轩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模样,唇角弯弯。
惊得旁边的老太监张大了嘴巴。太子殿下出生时,孝容皇后就驾鹤西去了,当时皇后娘娘刚刚怀上四王爷,不便教养太子。
于是太子由皇上亲自教导,养在东宫。太子殿下继承了孝容皇后的贤德,带人温和,宫中宫人六千,争相去东宫侍奉。
可能是自小丧母的缘故,太子殿下虽带人宽容大度,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太子殿下的心中。
老太监受孝容皇后遗命照顾太子殿下,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如此开怀的笑……
伸出手去的沐瑾雪并不知道自己给李霖轩带来的温暖。她是沐府最小的女孩,一出生就享受着全府上下的疼爱,是以她感受不到李霖轩的孤独。
李霖轩站在殿中,脑海中回忆着数年前的椒房殿外的雪景,回忆着女孩甜到心坎的纯真笑容。他记得,也是这年寒冬,照顾他长大的老太监不幸染了风寒,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老太监去的时候,李霖轩去看望过他。老太监脸上没有死亡的恐惧,而是带着笑,他说啊“太子殿下,老奴不能再陪伴殿下您了……孝容皇后去时,让老奴转告太子殿下一句话……”
太子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波动,唇却微微抿着。
老太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道“娘娘说啊,若是可以选择,就不要……生在……生在帝王家……”
老太监气息渐渐低了下去,话还没有说完,就闭上了双眼,温热的身体在寒风中迅速冰冷僵硬。
身为南唐太子,将来的一国之主。父皇一直教导他不可喜色形于面,老太监死了,被宫人一卷席子拖出宫去了。他没有流一滴眼泪,还是如往常一般吃饭睡觉,话愈发的少。
李霖轩收回目光,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得到了李霖轩的答案,凤千澜心中百味杂陈,对于这个答案她不意外,却为做出这个答案的人心生敬意。“好。”
凤千澜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这是归犀丹,服下一个时辰后,五感闭塞,气息全无,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之后的事情我来安排。”
李霖轩接过瓷瓶,牢牢握在手心,“好。”
凤千澜从东宫出来,坐上马车去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