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脸色铁青走在前头,苏幼仪跟在后头,脑子飞快转动。
今日皇上动气是为她拒封答应记仇,只怕还有对大皇子顶嘴的气,顺便撒在了自己头上。
他现在把自己带出去,要送到慎刑司还是直接拉出午门斩了?
苏幼仪暗叫倒霉,她进宫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如果不招惹到皇上,或许她能在大皇子身边能一直到安度晚年。
该死,她怎么就招惹到这个记仇的皇上了呢?
苏幼仪正低头想着,冷不防头撞到眼前人的背上,吓得立刻跪地。
“奴婢该死!奴婢走神了!”
这个皇上又记仇又阴损,好端端在她前面走着忽然停下,这不是故意让她撞到么?
皇上阴森森地转过来,“有你这种没规矩的姑姑教管,怪不得大皇子都敢跟朕顶嘴了。”
苏幼仪头皮都快硬起来了,对宫中的奴婢而言,没规矩这种评判从皇上嘴里说出,等同判了死刑。
“奴婢御前失仪,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大皇子一向孝敬皇上,虽顶了嘴,却是他一番不加掩饰的赤子之心。不无道理,还请皇上明鉴。”
“怎么不无道理?”
苏幼仪硬着头皮道:“大皇子说,当时奴婢不在院中所以这件事怪不得奴婢,不无道理。奴婢奉命去见二皇子,回来在院外听见动静正要进去阻止,谁知道大皇子的箭已经射出了。”
头顶上没有声音,不知道皇上是什么表情。
苏幼仪不敢抬头看,免得被皇上抓住小辫子,又来一句没规矩。
皇上道:“教管不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皆因你平日没好好教管大皇子,今日大皇子才会莽撞持箭伤人。”
苏幼仪忽然觉得这话很耳熟。
她自小跟在父亲身边,父亲曾经开过一个小学堂,那些小学生们每每憨玩淘气,便有学生的家人暗暗责怪父亲没有教导好。
她一下有了脾气,“皇上说的对,管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奴婢进宫才四个月,分到大皇子身边不久,大皇子便是淘气也不是奴婢的责任。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奴婢不敢领大皇子父亲和老师的罪过。”
“大胆奴婢!你竟敢指责皇上?!”
跟在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尖声训斥她,一面偷偷打量皇上的神色,看他的脸色办事。
苏幼仪知道那是大内总管高奇寿,皇上身边最亲信的太监,他训斥完自己后毫无动作,可见皇上并没有下达处罚她或是杀了她的指令。
她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静静地等皇上处置。
好一会儿,皇上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还读过书?”
“回皇上,奴婢的父亲是秀才,奴婢自小跟在他身边,读过几本书。”
高奇寿站在一旁,暗暗打量皇上的神情,心道皇上今日好像不是来惩罚这丫头的,反而像是……对这丫头更有兴趣了。
这丫头不识趣,皇上是天之骄子万分尊贵,后宫三千排着队希望皇上看一眼,这丫头居然拒绝了皇上!
生得再好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啊。
皇上道:“都读过什么书?”
苏幼仪据实回答:“从学童启蒙的百家姓到弟子规,并童生学的论语孟子,还有诗词曲赋,奴婢都读过。”
“为何不读女德女诫?”
女德女诫?
苏幼仪进宫后无意读到过,照那书里的意思,她被季玉深抛弃了还要为奴为婢不离不弃,苏幼仪恶心得够呛,从此再不碰这种脏书。
这种话自然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苏幼仪略思忖片刻,“家境贫寒,父亲那些书还是他借旁人的书自己抄下来的,自然没有适合女子读的书。”
“哼,朕瞧你这胆大包天的样子,也不像读过女德女诫的。”
皇上记仇道:“朕见你方才战战兢兢的样子还以为你改了性儿,和那日拒封答应时的气魄完全不同,没想到几句话就暴露本来面目了。你就是个大胆的性子,装什么胆小怕事?”
苏幼仪:“……”
敢情皇上刚才一直激她,是要她暴露本性?
苏幼仪笑得比哭还难看,“皇上误会了,奴婢是真的胆小怕事,求皇上饶了奴婢吧!”
皇上居高临下打量她,女子生得秀气清雅,做这种难看的表情都不觉丑陋,反倒有种别样的天真,比她平素冷着脸装蒜要好看多了。
他一挥袖,“罢了,朕本来想把你发落了,看在你读过书的份上,还是让你照旧伺候大皇子吧。宫女里头读过书的不好找,你要好好带着大皇子读书。”
苏幼仪一听皇上不打算发落自己,立刻松了一口气。
她微微仰头,“皇上,奴婢不懂,带皇子读书不是太傅们的事吗?”
苏幼仪年纪尚轻,一双清澈的眼睛因为仰头的姿势稍显吃力,渐渐布上一层水雾,是少女的懵懂。
皇上一贯冷情,对上她这双眼睛,也忍不住心中一颤。
就像一滴水掉进池塘中,很快消失不见,荡漾起的水波却久久无法消散。
高奇寿眼光甚毒,一眼之下就确定了,这位苏姑姑是个有福运的主儿,将来必成大器。
他打小跟在皇上身边,还没见皇上对哪个后妃露出这种眼神。
皇上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才夸你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这么蠢?太傅们在学堂教书,可大皇子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东四所。你这个管事姑姑若能言传身教,岂不更有效果?”
原来皇上是这个意思。
苏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