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躺下来睡觉,一躺下来,就会有老鼠蟑螂蜈蚣之类的东西,爬到她的身上,她的脸上。
黑暗中,她的眼神空洞无神。
两行眼泪默默无声的淌着。
突然,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
小四郎提着马灯,在他的身后,还有二郎,二丫,三丫几个孩子。
元春花连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你们几个过来做什么的?怎么不去睡觉?”
几个孩子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日夜担心牢房里的元春花,现在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三丫在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来,“娘,您晚上还没有吃饭。”
元春花摇头,“我,吃不下……你们留着自己吃。”
不是许张氏不给她吃,是她真的吃不下去。
难以下咽。
二丫一声冷笑,“你还有什么吃不下的?你还在为那畜生不如的一家子伤心难过吗?你几次坐牢都是他们害的!元强元壮那两个畜生自己谋害了人,是个杀人犯,还故意诬陷你,这哪里是兄弟,这是畜生东西,老元家那样的下场,是他们活该,你还为他们吃不下去饭,你脑子是蠢的吗?你真要为他们伤心,你回来做什么?你直接就学那老虔婆元婆子撞死到公堂之上算了,既然回来了,又做这个脸色给谁看呢?”
这话说得元春花眼泪又淌了出来。
这跟捅她心窝子没两样。
二郎低声制止二丫道,“二妹……”
朝她使脸色,示意她别说得这么狠。
怕元春花受不住。
元春花本就是个无主见的人,见亲生的女儿这样说她,她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哭。
谁知道小四郎也道,“二姐说得也没错,娘,那样畜生不如的一家子,您早就断了联系了,他们还不放过你,还要把你往死路上逼,这样的娘家骨肉就当他们死了罢,您现在还有我们,我们四个都是您亲生的孩子,您心里也是有我们的,要不然,您也不会苟活到现在,是吧!”
元春花哽咽道,“可是,你们姥姥,她撞死在公堂上,撞死在我的面前……我一闭上眼睛都是这样的画面。”
小四郎打断她,“你不用管她们的,是她们自己咎由自取。他们发配边疆也好,坐牢也好,撞死也好,都是他们老元家自作的,不是您的过错,现在您要往前看,他们也不值得您伤心,您还有我们,以后跟我们过,我们都快要长大了,我们都需要您。”
元春花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你们不嫌弃我是杀人嫌犯吗?”
二丫不耐烦道,“你不会杀人的,我们都相信你。你有那个贼胆杀人吗?你就是根墙头草,人家几句话一忽悠,脑子就不见了的那种,借你胆子你也不会杀人,行了,别哭了,奶最讨厌没事就哭的人,把家运都哭走了,有那哭得功夫,不如多做点活计,多吃点东西。”
句句不耐烦,其实却是好心肠。
三丫又巴巴的把窝窝头递给元春花,元春花这次没有推辞。
接过去,放入嘴里了。
儿子女儿都来看她了,多少心里都是高兴的。
还都相信她,不嫌弃她。
那点自卑,无处安放的情绪,渐渐的缓解下来。
“我,我听你们的……”
四郎道,“娘,你听我们的,我们都是你的孩子,将来都是您的依靠,现在有人瞧不起不要紧,等以后我好好念书的,将来争取考个功名,让您也当上那秀才之娘,就没人敢小瞧您了。”
元春花的心更加的宽松了一些。
二丫给四郎一个大白眼。
你就搁这里吹牛,还考上秀才什么的……
“什么秀才不秀才的,她要是行得端坐得直,没人会瞧不起她,自己的脸面是自己挣的。奶说了,烂泥是扶都扶不上墙的,她自己以后好好做人,日久见人心,风波谣言自然就平息了。”
四郎人小但说话一板一眼的,“二姐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一定会考上的!我会为我们老许家争光的,为娘争光的,为兄弟姐妹争光的。”
二丫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她不想再打击他了。
四郎怕元春花还担心老元家的事情,他又道,“娘,我这几天去上学的时候,在镇上遇上二妞表妹乞讨,我每天都分了我的一半口粮给她吃了,二妞表妹手脚勤快,现在被一家包子铺收了做杂工,生活都不成问题了。”
“那你几个表哥呢?”
“表哥们没遇上过,不知道。”
二丫又想怼了,“说了不说老元家的,又说她们一家,管他们死活呢,他们家的男丁是个人吗?遇上事情了肯定是一个人先跑了呗,幸好,黄氏之前就带着三妞跟四妞跑了……再不要说他们家了,管他们死活的。说咱们自己的,奶现在想把你赶走了,为了名声,奶是不会留你的了。”
元春花又惶惶然了。
“那,我……我……怎么办?”
二丫不客气道,“不要哭丧着脸,奶不爱看,明天等奶起身之后,就给奶下跪求饶,求原谅,我们都帮你求情,如果不行,你就只能被赶出家门去了。如果被赶出去,你也不要慌,我们都是要你的,不要寻死觅活的,做傻事,就在附近起个小棚子什么的,我们这半年来,都做了工,手里凑和的银子都给你赎身了,但我们还能做活计,养你也养得起……”
这是以防万一呢。
让元春花有个退路,怕她想不开,又闹妖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