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定虽然还是个少年,但其老练的作派,让廖青觉得,他的意见也可以听一听。
“靳知府?”
孙定略思索一会,道,“您要是去大街上找人问,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说他清正廉明,有口皆碑,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廖青来了兴趣,“哦?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的话,不足可信?其中另有玄机?”
孙定点点头,但接着又摇头。
“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是偶尔听几个老人说,靳知府城府很深,喜欢做面子功夫,其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捞钱,为了这个爱好,无所不用其极。有一次,我爹跟别人谈论时也说起过,说靳知府表面爱民如子,背地里手段狠毒,不知杀了多少不听话的人。当时我恰好路过,被我无意中听到了,我爹当时很严厉地告诫我,让我不要对别人讲。”
廖青听了,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继续道:“我们上次路过晋阳府,有个说书人说了一段评书,专门颂扬靳知府的功绩,说他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一心造福于广大百姓,那他这个知府大人,做的应该是不错的?至于有人说他表里不一,可能是极少数现象?毕竟一个人做得再好,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孙定撇撇嘴。
“什么励精图治?那个说书人,平常都见不到的,颂扬知府那一段,更是不会有人听到,只不过,每次朝廷有上官过来时,这个说书人就出现了。我爹经常在酒楼茶馆与人谈生意的,他有一次跟人聚会回来,就跟我们这样说过一回。”
廖青吃了一惊。
要是这么说起来,他们上次遭遇的说书人一事,竟然是靳知府自己安排的??
自己找人,自己编词,然后在人前赞颂自己?
你图啥啊?
就为了在上官面前,搏一个好名声?
但仔细一想,这种简单粗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段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至少廖青回想起那一刻,的确是对靳知府好感大增的。
这位知府大人,套路深的很呐!
“孙定,虽然我不想提起,但我不得不问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的其他家人还在吗?”廖青道。
孙定紧抿住嘴,沉默了一会。
“她们……应该是都不在了。我爹之前叮嘱过我们几次,说要是哪一天他不在了,我们几个就要赶紧离开晋阳府,走得越远越好!并且最好还是分开走。那天我们得知恩公传来的消息后,便连夜收拾,娘不甘心家里的房子白白抛弃了,第二天早晨便找官府低价处理掉了,然后我们分头行事,离开晋阳府。可到了约定的地点,我等了好多天,她们都没来……”
说到这里,孙定的眼泪已经无声地流了下来。
“后来我偷偷跑回来,暗中打听,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我娘和我哥的事,她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呜呜,我该提醒她们一下的,我出城的时候,突然想起,爹既然要我们逃走,那就应该隐藏行踪的,呜呜,可我找不到她们了,呜呜,我就想,肯定是那个赌坊老板害了她们,呜呜……”
结合他在无名山庄外看到的尸坑,孙定的猜测应该没错,他的娘和哥,应该已经遇害了。
廖青暗叹一声,拍拍他的肩。
“你不该回来的。既然有人想杀你们全家,那肯定也不会放过你,只不过你运气好,再加上机灵,所以暂时没事,但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有人会找到你,那时候,你岂不是危险了?”
孙定抽噎着,“我,我家人都死了,我必须给她们报仇!呜呜……”
“你一个孩子,怎么报仇?”
廖青再次叹息,“我昨天已经说过了,害你们一家的凶手,很可能不是赌坊老板,或者他不是主谋。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危险。你这些天,就不要到处跑了,我会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的,到时候,咱们再说其它的,你看怎样?”
“谢谢恩公!”
孙定连忙道谢。
虽然他机灵,虽然他幸运,可这个把月的时间,他过得很苦。
白天把脸上以及身上抹一层黑灰,东躲西藏。晚上不是在观察赌坊,就是去找乞丐窝睡觉,弄得其他乞丐以为来了个新手要抢他们的饭碗,打他赶他。
这些,他都忍了。
他不怕吃苦,他唯恐自己太小,力量微弱,还没找到仇人,还没复仇,便被人先一步找到,给打死了……
他并不蠢,相反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能成功报仇的希望,其实很渺小。
可是,难道就算了?
那当然不行!
他爹,他娘,他哥哥,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至少,他要先弄清楚仇人是谁?
可以说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每时每刻心里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日每夜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但他一个字也没说。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而廖青的话,无疑给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信心和帮助。
这一声谢谢,没人比他说得更真诚了。
廖青心里其实也不平静。
孙家后来的事,跟他其实是有一点点牵连的,只可恨,他当时没有管到底。
万幸的是,还有一个孙定活了下来。
总算没绝后。
这小子还挺厉害,人虽小,但为人处世,品行心性,不比镖头们差。
廖青把众镖头都召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