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折腾了一夜,程锦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程夫人是个娇惯女儿的,哪里舍得唤她早起,但又担心她初愈的身子,一边理事一边唤人照应着,生怕她有个好歹。
“姑娘可是醒了?”青萍向来心细周到,在里间守了一夜,听得帐子里传来翻身声,立刻低声问道。
帐子内的程锦低低应了一声,青萍立刻上前撩开帐子,服侍她穿衣洗漱。
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傻了十来年的程锦竟然声称自己的痴病好了,别说是外人不信了,她这一屋子的大小丫鬟对她都觉得离奇,但却没有一个敢出言多说什么,甚至连抬眼多看她几眼都不敢,虽然侯府是本朝新贵,阖府上下没几个家生子,但程夫人治家颇严,下人都还算有规矩。
程锦过去浑浑噩噩的,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魂魄得以补全,加之得了赵华一世的记忆,心智远胜同龄少女,对家中种种也开始暗暗留心。
程夫人得知程锦醒了,哪里还顾得上理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程锦正望着银镜中的少女出神,她已经十一岁了,还是第一次认真留心自己的长相,虽还不曾长开,但也已经生得姿容无双,和记忆中的赵华甚至还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色要比赵华好得多。
赵华是个病秧子,成日缠绵病榻,靠着灵药吊命,加之每日思虑过甚,就算生得再美,也是个憔悴的病美人,等再过几年她长开了,怕是要远胜过当年的赵华。
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美貌,就算是她也不例外,哪怕她有赵华的记忆,但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她到底还是一个十一岁的青春少女,望着自己鲜妍的容貌,难免有几分自得。
她还在出神,程夫人已经急匆匆地踏进屋里,见她望着银镜呆呆怔怔的,心头一沉,莫不是痴病还没有好全?
“阿锦?”程夫人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娘,”程锦回过头,望着一脸小心的程夫人,心头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的母亲待她竟这般小心翼翼。
虽然她早先魂魄不全,痴傻疯癫的,但心里却是知道好歹的,母亲非但没有嫌弃她这个痴儿,反倒格外呵护疼爱她,就连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对她也多有爱护,这些年她亏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我的儿,你是真的大好了!”望见程锦清明的眼神,程夫人心头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阿娘,”程锦上前一把将她稳稳托住。
别看她不过十一岁,却天生神力,这一身力气别说是一般女子了,就是男子都有所不及。
“真是菩萨保佑,快随我去见过了老夫人。”程夫人抹着泪,紧紧抓着程锦的手臂。
早上程夫人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还犹自不信,几个妯娌更觉得她得了失心疯,掉了魂魄的人,连圆明大师都没有法子,谁听说过打个雷能把魂魄招回来的事儿?
“自当如此。”程锦点点头,虽然老夫人不喜她痴傻,从不曾和她亲近过,但也不曾为难过她,每回她被人利用挑唆,在外头惹了祸事,老夫人都和程夫人一块儿在外人跟前竭力维护她,现在她明白了,自是要承这份恩情的。
程夫人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见程锦真的不复从前那痴傻之态,甚至还隐隐有几分雍容,心里说不出是酸还是甜,眼角不由得又湿了。
程家不是名门世族,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勋贵,老太爷当年不过是个典吏,生了个美貌惊人的女儿,送入安郡王府为妾,为安郡王生下了一子二女。
当年太祖萧晟传位于承安帝,承安帝只得两子,长子即为顺明帝,顺明帝十六岁便驾崩了,膝下无子,只得传位于其帝咸安帝,咸安帝也是个短命的皇帝,十九岁便没了,同样无子。
承安帝这一支算是绝了嗣,朝中重臣无奈,在朝堂上吵了几天,只得在宗室里择了相对靠谱的安郡王。
安郡王的生父是太祖萧晟的幼子安王,因母亲出生低微,生来便不受宠,没有参与太祖年间的夺嫡,被封了安王之后,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后来太祖众子夺嫡,死了三个,只留下承安帝与安王。
承安帝继位后对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弟弟倒也不算苛待,他也就继续安分守己地在封地当他的安王,从来不结交朝臣,甚至给自己嫡子娶的媳妇都是家世平平。
安王死后,降爵为安郡王,嫡长子便袭了安郡王的爵,当年他娶的是王府长史的女儿张氏,张氏生得十分美貌,一直很得安郡王欢心,却多年无出,无奈之下只得给安郡王广纳姬妾。
程锦的姑母程香便是那时候被纳入安郡王府的,程老太爷当时虽只是汝阳县的典吏,但安郡王为了避嫌,郡王府里的姬妾大都是平民出身的女子,程香在安郡王府里的众姬妾中已经算是出身好的了,在生育了儿子之后,就被立为侧妃。
谁也没料到默默无闻的安郡王会被选中承继大统,安郡王登基后,改年号为熙平,熙平帝倒是个中兴之主,只可惜寿数不长,在位只三年就崩了,同大梁的历任皇帝一样子嗣不昌,膝下也只得一子而已。
因果循环,世间万事皆有报应,当初萧晟用那般狠毒的法阵囚禁折磨了赵华的灵魂这么多年,得到的不是江山永固,而是子孙凋零。
程锦的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怨恨,倒是有些唏嘘,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萧晟此人早先还能保有几分理智谨慎,没想到她一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