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看着程钤,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一种正面对着前世赵华的感觉。
只不同的是程钤怀着是长姐如母的责任感对程锦苦口婆心,赵华当年则是怀着对天下的责任与大爱,摒弃所有的儿女私情,就连对自己都那般不留情。
程钤还在拉着她念叨着要如何勤勉,趁着青春年少多学些东西,她却已经走了神。
重生之后,她得了赵华那一世的记忆,心里却始终有一种违和感,同一个灵魂,隔了前世今生,悲喜却无法相通。
程锦至情至性,赵华却冷清冷心,赵华当年那些连爱恨都称不上的情感辗转数世之后,留给程锦的情绪竟如白纸一张,无悲无喜。
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她忆起前世,也是心绪无一丝波澜。
当年父亲赵齐带着他们隐居鸿山,却很少同她见面,几乎都在山下匡世济民,扶危助困,便是带上她同去,也是沉默地各做各的,两人也很少交心说话,他每一回同她说话,不是考校她的课业,就是点拨指点她学业。
在程锦看来这父女之情该是淡薄的,可是她身为赵齐的独女,赵齐为了她的病也是殚精竭虑,又不能说是不疼爱,最奇怪的是,不仅是赵齐父女,就连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的父女之情该是深厚的。
前世的她自记事起就对情感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对父母亲情,还是朋友之谊,就连她一手养大的一条小狗被毒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曾觉得伤心。
后来跟着父亲看遍了人间惨剧,那些易子而食,哀鸿遍野,她也不曾像同龄女子般流泪,她就是单纯地觉得这是不对的,她必须要将凡事做到最好,仿佛她就是专门为匡扶天下而生的。
所以她才能够冷静地嫁给自己完全不爱的萧晟,同那样一个人共度了几十年,不曾动心,也不曾伤心。
哪怕她后来对别人起了隐秘的心思,竟然也能不动声色地按捺下来,将那份情感带到土里,若不是她这一世承继了前世的记忆,恐怕永远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经起过的心思。
“上天给了你这样的天赋,你岂能浪费,你若再这样懈怠下去,不止是对不住自己,更是对不住上天……”程钤还在念叨着,她的话让程锦打了个激灵,脑中有什么飞快地划了过去,但划得太快,让她再也摸不着头脑。
“大姐,你相信前世今生么?”程锦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程钤愣了一下,“你这几日给祖母读话本子读多了?”
“我就是觉得大姐你莫不是庄敬皇后转世,怎么同她一般端庄肃穆,不肯有半分懈怠?”程锦虽然在嬉笑,却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意思。
“你莫要胡说!”程钤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自是没瞧出来她的脸色不对,只是没好气地敲了她脑袋一记,“庄敬皇后是何等人物,怎可拿我同她相比?”
“她当年定是同你一般时时刻刻都绷着一股劲儿,不敢松懈,可是这样的人生真的会快活么?”
程钤不明白程锦为什么好端端地拿她与庄敬皇后相比,大概是她最近给程老夫人读话本子读多了,一时还缓不过来。
“人生哪能只图快活?除了快活更多的该是责任,是担当,若人人都只图快活,这世道早就乱了。”程钤只当程锦是小孩子玩心重,倒也不恼,耐心地开导道,“图快活的人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可若是那高个儿也图快活,天塌下来也不管,自个儿往地上一倒呼呼大睡去了,那这天便要真塌了。上天既给了你天赋,便也给了你不同常人的担子。”
“若是大姐在天下与我之间,会作何取舍?”
“这是什么怪问题?”
“话本子里不是常写么?某某人是灾星,为祸天下,得而诛之,之后便有人大义灭亲,我若是那灾星,大姐会如何选择?”
“你不是灾星!”程钤杏眼一瞪,“谁要是再敢这么嚼舌头,我撕了她的嘴!有人若想伤你,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程锦一震,没想到程钤会这么说。
程钤只当她最近读了话本子,又被之前程二太太给吓着了,才会起了这么没头没脑的担心,只是揽着她的肩膀轻声抚慰着,“阿锦莫怕,我们都知道二婶是胡言乱语,经此一事,她今后定会有所收敛。还有那些话本子……你还是别读了……”
程锦的心思却落在赵华当年临死之前同萧晟说的话上,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若在必要时可将文定年除之而后快那样的话。
明明文定年同她一块儿长大,待她一片真心,明明她对他怀着永远无法说出口的隐秘心思,可她还是能那样冷静残忍地说出除掉他的话,虽然其中也有保全他的意思,但若是易地而处,如今的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大姐,你说世上有什么人会六亲不认,冷心冷情?”
程钤虽然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她这古怪的问题,“歹人,那种人一心只想着自己,连亲眷都不顾,定是心怀大恶的歹人。”
程锦摇摇头,“除了歹人呢?有没有人连自己与亲眷都可以断然舍弃?”
程钤被问住了,想了半晌才道,“出家人?大慈悲者了断红尘俗缘,该是顾不得自己同家人的吧。”
程锦恍然,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赵华为天下舍弃自己同家人,不正是某种形式的出家人么?
但似乎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