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房那收拾得清清楚楚的院落花木相比,程钰的院子不仅偏僻,还特别凌乱,这种乱不是透着烟火气的乱,而是无人收拾打理,任由藤蔓荒草疯狂生长的乱。
程钰在府里算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明明是嫡女,可是亲娘去世,继母不喜,父亲又不上心,她的性格愈加阴沉古怪,自然得不到程老夫人的欢心,府里上上下下都无视她,别说是当年还傻着的程锦了,便是同那些庶女相比,她都有所不如。
青萍和红绡很少到程钰的院子来,一进来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里着实太冷了,这种冷不是冰天雪地的冷,而像是一股寒气专门往人骨头缝里钻。
青萍连忙把斗篷给程锦披上,“朝北的屋子阴冷,姑娘莫着了凉。”
“五姑娘来寻你们姑娘说话,进去通禀一声吧。”红绡朝正蹲在一边玩石子儿的小丫鬟说道。
小丫鬟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了程锦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回屋里去了。
红绡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六姑娘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也忒没规矩了,来了客人也不知出来招呼一声。”
程锦的脸上却毫无愠怒之色,慢悠悠地打量着这座小院落,看上去颓废凌乱的外表下,却透着一股疯狂的力量,就像这肆意生长的藤蔓,只要抓住机会就拼命地缠绕生长,死死地将院中心的那棵大树缠住。
“这棵槐树是谁种下的?”程锦指着院中的槐树,一脸兴味地问。
青萍和红绡面面相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棵树竟然是槐树,可是槐树通灵招鬼,谁会在自家院子里种槐树,程夫人就算不喜这个侄女儿,也不至于会故意种槐树膈应她。
“奴婢不知,但记得几年前这儿应当是没有这棵树的。”红绡认真回想道,“那时候姑娘还小,有一回在府里玩,不小心闯到了这儿,这座院子过去住了三老爷的几个姨娘,她们那时候没存好心,有意逗弄姑娘,害得姑娘跌了跤,奴婢当时也在场……那时候这里绝对没有这棵树,这里该是她们晒被褥的地方。”
红绡一脸笃定地走到树下,指着一处道,“姑娘,您当年便是在这儿跌了跤。”
被红绡这么一提,青萍的记忆也渐渐明晰起来,“我想起来了,那日姑娘跌了跤,大姑娘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便是在这里抱起姑娘的,院子里的确是没有树,连棵小树苗都没有。”
“那这树是何时出现的?”程锦仰头看着这棵树,这棵树长得甚是粗壮,站在树下,那浓密的树冠几乎可以遮天蔽日,这院落朝北原本就阴,再加上这么一棵遮蔽阳光的大树,自然就更加阴冷了。
“后来三老爷把那几个姨娘打发走了,这院落也就空了下来,一直到先头那位三太太过世,六姑娘搬到这儿,奴婢再也没有来过,也不知这树是何时出现的,但总归没几年啊。”
承恩侯府在京城开府不过十年,程三太太去世也不到三年……
红绡说着说着,自个儿便怕了起来,再抬头看那树干枝桠便觉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树看着起码有十来年了,怎么可能没几年?”程锦笑道,这么大一棵树悄无声息地长在院子里,都长成了参天大树,偏偏府里百来号人却都习以为常,仿佛它本来就该长在那儿似的,这本身不就是件很古怪的事儿么?
“五姑娘,”程钰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面目寻常的女子静静地看着程锦,她身着蓝布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插一把素银簪子,看上去就是街上再普通不过的仆妇,“我们姑娘去学堂还未回来,五姑娘可要进来喝杯茶?”
话虽如此,可她挡在门口,明明白白地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可惜程锦从来就不是个识趣的,朝她仰头笑了笑,“好啊,秦嬷嬷,我正渴着,可要向你叨扰一杯茶了。”
秦嬷嬷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做了个手势,将她让进屋子里。
青萍和红绡虽不喜这潮湿阴暗的屋子,但程锦已经带头进了屋子,她们也只得咬牙跟上,这间屋子比寻常屋子要暗一些,饶是点了香,还是透着一股霉味。
“六妹的屋子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颇有些雅趣。”程锦感兴趣地看着墙上的字画,这几幅字画并不如何高明,仔细一看落款竟是程钰的生母所作,还有几幅笔触生涩的,却是程钰自己的手笔,“看不出来六妹倒是个才女。”
红绡唇角微翘,程钰每日在族学里读书倒是挺认真的,只可惜天赋有限,同她们家姑娘完全没法子比,在府里自然寂寂无名,这几幅画在她看来都平常得很,还不如她们姑娘写废的字呢。
“不敢同五姑娘相比。”秦嬷嬷面无表情地说,看不出来是真心的,还是讽刺。
“这屋子里冷,怎么不烧炭火?若是冷着了六妹如何是好?”
“屋里的银霜炭不够,姑娘不在屋子里的时候,便熄了炭火,奴婢几个扛得住,左右不会冻着姑娘的。”秦嬷嬷亲自奉了茶上来,脸色却还是不冷不热。
红绡的脸色忿忿,主子性情孤拐,下人们也极不讨喜,竟敢这么同她们家姑娘说话。
“难为你们几个如此忠心妥帖。”程锦微微一笑,却也没说什么要送炭火过来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喜欢让这屋子阴阴冷冷的,不是你们抗冻,而是有些东西怕热呢。”
程锦这话说得让人完全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