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还是小孩子,但皇上不是小孩子了,阿娘可莫要把他再当成当年那个会亲亲热热喊你‘舅母’的小皇上看待了,天家可是最不讲亲情的地方。”既然把话说开了,程锦索性就把话说个明白。
程夫人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还记得先帝去的时候,她进宫服丧,年仅八岁的隆庆帝哭得满脸是泪,还是她拍着他的背哄他睡去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哭包已经长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君王。
“皇上已经大了,太后看似豁达,但毕竟掌管后宫这么多年,又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若是让她退居慈宁宫,不问世事,连宫务都无法插手,怕是不会甘心的。今后入主中宫的若真是崔相孙女,宫务是必要交到她手中的,后宫之后是什么个局面还不知道,皇上可不是个任人搓圆搓扁的性子,日后太后、皇上、皇后三方互相倾轧制衡,只怕可有的瞧了,咱们以后能不进宫便不进宫,还是远远避开了好。”程锦扯唇笑道,她是不怕后宫这些伎俩手段,但是承恩侯府的人都还是太过单纯善良了些。
“你……”程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同女儿相比她还是太单纯了,“你说的对,后宫这滩浑水,阿娘是决计不会让你们去趟的,谁爱去谁去,你和阿钤,绝对不能进宫!”
哪怕冒着开罪程太后的风险,也在所不惜!程夫人下定了决心,心里反倒松快起来,跪了许久的膝盖也没那么疼了。
“你若是不愿意科举,等回去之后,我就给你和你大姐相看人家,无论如何不能再纵着你们了,皇上大婚前先把婚事给定了,好教太后死了这条心。”
“咳咳咳……”正在吃米糕的程锦立刻被呛着了,“阿娘,阿娘,我还未及笄啊!哪有这么早定人家的?”
“还有人未出生就定了亲的,你已经十一了,也不能算早的了,等早些帮你相看起来,免得像你大姐这般夜长梦多。”程夫人悔道,要早知道程太后有这个心思,程钤一及笄,她就给她定亲,也不至于会闹出祁王世子这么一出无妄之灾。
程锦“嘿嘿”一笑,“帮我相看可不容易。”
毕竟她傻了十几年,之前还有扛炉举鼎的壮举,这名声坏得恐怕连媒人都不敢登门,好人家看不上她,那些泼皮无赖,想必程夫人也看不上,这么一想,她便放下心来。
程夫人脸色一沉,纵然她不愿意承认,也明白程锦说的不差,她这样的情况想要嫁得如意郎君实在太难了,若是能缓几年,待她及笄之后,她的容貌必能惊动京城,想来那时候说亲要容易得多。
“你先照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去女学读书,阿娘去寻范先生让他每日教导你经义,便在家中备考,此次秋闱你也悄悄地去参加,便是考不中也无妨,考不中还有下一回,你如此聪明,阿娘就不信你考不中。”
“阿娘,”程锦吃点心的模样很斯文,动作却丝毫不慢,“您刚从宫中回来就着急忙慌地给大姐定亲,让我准备读书考试,这事儿要是传到太后那里,恐怕她老人家是要震怒的,到时候大姐定亲和我读书的事儿都讨不到好。”
因为血脉的关系,程家天然就是太后这一边的,无论今后情势如何变化,程家与太后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程夫人今天惹恼太后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回来,如今程太后给程夫人脸面,给她透了话出来,若是程夫人不识趣,程太后否则大可以绕过她,直接把旨意传给老夫人和承恩侯,那两人向来糊涂,于家中诸事也不上心,要是他们应下来,到时候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无论太后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面上还是乖乖应下来,再作谋划,为今之计,便是以不变应万变,”程锦笑道,“今后我只作出一副顽劣的模样,您也摆出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到时候只推说是我偷偷跑去考试,您什么都不知情。”
上位者的心胸大都宽广不到哪里去,今日程夫人驳了程太后的面子,这根刺已然埋了下去,两人有了隔阂,要是再闹出什么事儿,程夫人在太后面前恐怕是连一二分薄面都没有了。
这一点,无论是程夫人,还是程锦都很明白。
“为了你们,阿娘受一点委屈有什么?你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你到底是个姑娘家,白白担一个顽劣的污名,以后还怎么寻好人家。”程夫人一哂,她的娘家是清流,程太后虽然称霸后宫,但手伸不到朝里去,她也不想为娘家谋什么,而她自己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指望,为了四个孩子,她还真是无所畏惧。
“左右我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程锦一脸无所谓,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嫁人,能做个横行京城的纨绔也不赖。
“别胡说……”
“您受了委屈,难受的是我们。”程锦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日若不是因为她,程夫人也不会在那冰冷刺骨的地上跪上这么久,母亲待她真心实意,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无法回报她万一,还屡屡连累她。
“阿娘这一生后悔的事儿很多,唯一不曾后悔的便是生了你们四个孩子。”程夫人将她揽进怀里,程钤懂事稳重自不必说,便是程明志和程明远两个贪玩愚笨的,也是孝顺贴心的好孩子,如今程锦的病又好了,懂得心疼她了,看到这四个孩子,她觉得一切的苦都值了。
马车刚行至承恩侯府门外,就听外头传来急吼吼的一声,“阿娘!”
帘子猝不及防被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