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吓了一跳,以为是程太后在责罚宫人,却没料到循声望去,只见之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程太后一脸怒容,程夫人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正低眉顺目地跪在程太后面前。
常阳公主和安阳公主暗暗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程太后一向和程夫人亲密,有什么事儿都愿意同她这个弟妹商量,还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她朝程夫人发火,只是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引动她发这样的大火。
“母亲,”程锦走过去,一句话没有多问,乖乖地跪在程夫人的身边,与刚才那惫懒娇憨的样子截然不同。
程夫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本不想将程锦牵连进来,不曾想这个孩子心实,竟也撞了进来。
程锦比谁都知道皇宫是怎样一个地方,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虽然不知道程太后为何发火,但是皇室之中是没有亲情可言的,程太后虽然是她姑母,可要是触怒了她,她同样会对他们不留情面,在这个当口下,出言求情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有乖乖认罚,先让程太后消了当下这口气,其他才好作计较。
程夫人伏在地上,脸色苍白,将泪水吞进心里,身为一个母亲,她所求不多,不求孩子们大富大贵,只望他们一生平安顺遂,她怎么忍心把她的钤姐儿和锦姐儿送进皇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舅母,母后为何生气?”安阳公主奇怪地问。
“是臣妇的错……”程夫人以首触地,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舅母,你同阿锦都不必忧心,母后向来宽仁,舅母又是娘家人,待她这阵气头过后就无事了,你们先回家去吧。”常阳公主劝道。
太后在里头没有开口,程夫人和程锦哪里敢起身,依旧跪伏在门外的地面上不敢动弹。
“皇姐,我们一块儿进去劝劝母后?”安阳公主心有不忍。
两位公主随着程太后去了,程夫人同程锦却在宫门外跪了近一个时辰,程太后才使人传话,让她们出宫。
程夫人面色灰败地同程锦谢了恩,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程锦的身子骨虽好,却被体内的蛊虫牵制住了一大部分精力,脸色同样不好看,全凭一口气撑着,咬牙搀着程夫人上了车,车帷放下的时候才开口低声问道,“阿娘,方才太后为何为难于你?”
程夫人面露凄楚,摸了摸程锦的脸,却顾左右而言他,“阿锦总算长大了,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今日程锦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程锦那一身从容自若的态度,滴水不漏的应对礼仪,哪里像是初次进宫,便是金枝玉叶的两位公主同她站在一块儿,都不如她的气势雍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今后……
程夫人突然想起圆明大师之前说的话,悚然一惊,大师说的大造化莫非是程锦要进宫?
可是隆庆帝立后选妃就是眼前的事儿了,程锦年纪还小……
程夫人在后宅浸淫多年,自是明白后宅的血雨腥风,宫中的龌龊事更是只多不少,程太后是如何在先帝的一众后妃中笑到最后,更是她亲眼见证的,她甚至没少掺和这些事,她的手上也沾着无辜者的鲜血。
那些年,程太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要一着不慎,便是全盘皆输。
她如何忍心让她捧在手心的娇娇女,去受那样的磋磨?
方才程太后一如往日亲切,倒是她得了胡嬷嬷的提醒,心中惴惴,只是陪着笑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程太后闲聊。
“我记得钤姐儿也有十六了,还没有定下人家?”程太后状似无意地问道。
“说起这事儿我还真是头疼呢,您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左相右看的,总想着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却总是左右不满意,家世贫寒一些的吧,担心她嫁过去受委屈,家世好一些的吧,到时候说不准又要纳妾委屈她,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她还年轻,我就指望她安安稳稳地能寻一个一心一意守着她的夫婿。”程夫人找着了个机会表明心迹,连忙激动地说道。
程太后微微皱眉,“芳华,我也不瞒你,钤姐儿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原是想让她进宫的,她自小样样都是拔尖的,同皇上也自幼相熟,进宫之后有我这个姑母照拂,日子定是差不了。”
程夫人立刻白了脸,抖着唇道,“妾听说皇上准备立崔相的孙女为后。”
如今的首辅崔贤出自清河崔氏,正儿八经的名门之后,在士林中声望盛隆,追随者众多,隆庆帝娶了崔贤的孙女,等于稳住了半个江山,实现亲政之后权力的平稳过渡。
程太后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传言只是传言,还没定下来的事儿,你莫要跟着瞎传。”
程夫人冷静下来,仔细揣度程太后的意思,莫不是她并不满意崔氏女这个儿媳妇?可是过年的时候,宫中赐宴,她分明还待崔氏女十分亲热,不知是何时起的龃龉。
这位崔氏女虽是崔相的嫡长孙女,但自幼随父母住在老家清河伺候族中长辈,直到隆庆帝流露出要立她为后的意思,崔相才让她以探望祖父母的名义来到京城,她一进京,众人私下都在传说,隆庆帝不日将要立后,不过因为四妃人选迟迟未定,这事儿才拖了下来。
程夫人与深居简出崔氏女并不相熟,只觉得名门世家的姑娘举止高贵气派,如今仔细一想,崔氏女越是矜持雍容,怕是出身小门小户的程太后越是不喜。
做婆母的大概都是这种心思,又希望儿媳出类拔萃,又担心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