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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雪花落地论文章

夜色阑珊,扈三娘将孙尚等带回王府,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可每个人都没有睡意,吃了点夜宵,大家兴高采烈地交谈地起来,说着说着就论起文章(古人所说的“文章”,不仅仅是文章,也包括赋、诗、词等)来。

盛楠说:“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就教我读书,什么书都念。八岁那年看《世说新语》,一下子就被谢道韫给吸引住了——那也是大雪的天。谢安把家人聚集在一起,跟子侄辈们谈诗文。谢安说:‘这纷纷扬扬的雪像什么呢?’他哥哥的儿子谢锋说:‘跟把盐撒在空中差不多呀!’他哥哥的女儿谢道韫却说:‘哥哥的比喻不恰当,这雪如漫飞舞的柳絮!’谢安大笑,连连称是。”

扈三娘说:“这个故事,我是十岁时才听说的。可我那时已经不大喜欢文了,跟人练起了武。马背上可以打下天下,马背上不能治理天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平衡才好。曹丕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杜甫也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今晚,我们就说一说文章吧。男人们可以谈文章,我们女人同样可以谈文章。”

花魂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写文章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是最好的。有位老兄,文章还过得去,就觉得自己文章天下第一了。可他不直说,写了一首打油诗:天下文章在三江,三江文章属我乡。我乡文章属我弟,我弟跟我学文章。”

扈三娘笑说:“这是老鼠上称杆——自己称自己。我讨厌的文章是啰哩啰嗦,空洞无物。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偏偏要三五句,甚至是几十句。真是博士买驴,三页不见驴字。”

孙尚说:“我也特别喜欢读《世说新语》,每一篇文章都短小精悍。有篇要每个人说一句话,说出一件特别危险的事,真是简洁极了。桓玄说:‘矛头淅米剑头炊。’意思是用矛头淘米,用箭头拨火。殷仲堪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恺之说:‘井上辘轳卧婴儿。’这时,殷仲堪手下一位参军说:‘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顾恺之连连称好后,又大笑起来。原来殷仲堪是个‘独眼龙’。”

众人开口大笑。而后,议论起当代的文章谁最好。

扈三娘说:“王安石这人,我不大喜欢,可文章写得入木三分。比如《读孟尝君传》:‘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正文总共才89个字,读后让人心服口服,真是说理大家!”

盛楠笑道:“说起咱们大宋文章写得最棒的,还是苏东坡,那篇《记承天寺夜游》写道:‘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状物神妙,抒情于心。正文才85个字。”

林四娘笑说:“文章我不大懂,可我听过一个笑话,挺有意思的。有个秀才快七十了,老婆忽然给他生个儿子,因为老来得子就叫‘年纪’。次年,又生了一个儿子,看模样像个读书的,便取名为‘学问’。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秀才笑道:‘这样大的岁数了,还能得子,真是笑话。’于是,三儿子取名叫‘笑话’。三个儿子长到十多岁,秀才让他们进山打柴,自己去访友了。回来问老婆:‘三个儿子,谁打的柴多?’老婆说:‘年纪有了一大把,学问一点也没有,笑话倒是有一担。’”

大家听了林四娘的笑话,一个个都笑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雪越下越大。困意来袭,就在王府胡乱地睡了起来。

上元节是个大节日,一连放假三天。正月十八,衙门上班,商家开业,一切又步入正轨。大名府自从扈三娘主政以来,政通人和,欣欣向荣。大的案子没有了,可民事纠纷还是有的。

扈三娘刚在大堂上坐稳,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手捧状纸,跪在下面。盛楠将状子接过来,呈了上去。

武德王展开状子,只见上面写道——

夫死,无嗣,翁鳏,叔壮

扈三娘观毕,眼前一亮,这状子真是简练极了。不用说,跪在下面的是个年轻的寡妇。丈夫死了,没有儿子,老公公光棍一条,小叔子健壮无比。这样的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确实呆不下去。提起笔,刚要写判词。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愣脑的小伙子闯了进来,同时喊道:“大人,不能判她改嫁呀!”

扈三娘眼一瞪问:“她为何不能改嫁?”

“儿子,你说。”爹看了儿子一眼,又色迷迷地看了看前儿媳妇。

“爹,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还是你老说吧!”儿子看了爹一眼。

“还是我说吧。”当爹的开了口,“大人,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儿媳妇,我家娶了不到一年,我大儿子就死了。娶这个儿媳妇,可没少破费呀!家里的大青骡子都卖了。我家二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家境也不大好。我就想让大儿媳妇,嫁给我二儿。老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这位大嫂,你愿意嫁给你小叔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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