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缓缓转身,一言不发地望向卫哑白,背后柔软的灯弧围成一圈光晕,卫哑白心中一颤,心虚不已。对这个从小收养自己的教堂牧师,自小卫哑白就对她怀着奇特的情感,想亲近却又害怕,如同靠近太阳一般,温暖或者灼伤,这个界限一直模糊不明。而牧师对自己呢,虽是温柔慈爱,但这份感情,卫哑白觉得始终不“纯净”,根源在哪,无从得知。
“我错了……牧师。”
“梳洗一下,然后。”只丢下这么一句,牧师便已拂袖离开。
清凉的水落在卫哑白脸上,刚刚发热的脑袋似乎才冷静下来一些,平心而论,恐龙姐并没有错的地方,反而是自己的无理让牧师难堪了,卫哑白将脸深深埋入毛巾,我也许该跟恐龙姐道歉。
猛然,脖颈至右肩的胎记复而发作,心重重地跳了两下后险些停止,卫哑白没等反应过来,身子就向前扑在了镜子上,撕开皮肉的痛楚如此地逼真,犹如自己的气管真的被割开而无法呼吸,卫哑白下意识捂住了“鲜血汩汩”的脖颈,毛巾也就没有拿住,滑到脚底。
就在这时,卫哑白惊目圆睁,瞳孔都要撑爆了,镜子里的成像,完全看不到自己!
我在哪——
我呢——
又来了,这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感觉。
所谓这个地方什么概念,卫哑白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是不属于这个小区,也许是不属于鸦城,甚至是——这个世界——
不可能的——是那药的效果而已——
强自稳定心神,卫哑白闭眼吐息,良久才尝试再睁开,终于,自己狼狈的模样出现在镜子里。
“吓死老子了。”卫哑白骂了几句粗话,挂起毛巾走出洗手间。
“昨天是‘中’,今天该‘西’了,妈的,三九感冒灵吗,中西结合。”卫哑白踱进“书房”,推开厚重的大门,抬眼望博物馆,与教堂构造不同,这个房间的设计是两层联通的,里面密密麻麻,立着的全是一排排直指屋架上,也整整齐齐放满藏书,而且都是东西方经典名著。释道儒三教经典,史记战国策历法典籍,应有尽有;文艺复兴全球通史,独立宣言拿破仑法典,数不胜数。所有东方经典都在书房左侧,而右边全是西方藏书。
每天读书,是牧师布置的“作业”。
卫哑白是典型的猴子屁股,要不是收养她的牧师还有点拘束力,早就闹翻了鸦城。能让他压抑活力勉强读书的理由,是有一天牧师跟他说过:“如果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看完这些书。”
开玩笑,这些书给我十辈子也看不完。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牧师总用这句话回应卫哑白的追问。死皮赖脸央求下,牧师才说,自己是受到一只白鸽指引,找到了在羊群中酣睡的婴儿。
牧师每次都挂着微笑:“那种感觉,就像是牧羊人找到丢失的羔羊。”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牧师想让卫哑白修身养性的圈套,但是,自己的身世就像是谜一样的宝藏吸引着他。怀着试一试的心理,他第一本书读的是《毛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现在他又拿起了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牧师在远远的偏厅里小声祷告,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急促,竟然带着鲜有的慌张:“求主庇佑那个孩子,别让恶魔寻找到他。”
教堂圣殿,除了十字架上受苦的救主,在不为人知阴暗的角落,也或许有魔物蜷伏。
日头渐渐爬上山头,乌鸦坡嵌在窗外,山顶的风力发电机慢慢转动,卫哑白也不知道数了多少圈,凝神发呆。地理老师大个刘看在眼里,也不点破,粉笔敲着黑板道:“人种的区别,高考几乎不考,但现在你们复习了,万一考了一道选择题,靠这几分,就能甩开几百人。记住了,世界上的白种人主要有日耳曼、高卢、法兰克等人种,肤色较浅,眼窝较深,鼻梁高挺,嘴唇较薄,拿个典型例子,诺,大家看看卫哑白同学,加深印象。”
哧哧的笑声传遍教室,同学们都投以作弄的目光,大个刘地理教的一般,挖苦人倒是有一套:“如果卫同学染个发,完全可以混装成日耳曼人,对了,卫哑白,你是不是混血啊。”
明知故问,谁都知道他只是教堂收养的孤儿,三岁才会说话,哑巴之名当之无愧。大个刘仗着本人是老师,也人高马大,誓要他尝尝不尊重自己上课的苦头。
班上不嫌事大的捣蛋分子插话道:“指不定是哪国皇室的王子流落鸦城呢。”
低笑终于变成哄笑,卫哑白在教室欢快的气氛中隐忍,眼皮都不抬一下,目光继续在窗外游弋。一束强光晃了他一下,好像是有人拿镜子逗他,循着光看去,学校后门胡同里,似乎有一个女孩子,距离太远无法辨识面目,正躲在胡同边的铺子里,对着太阳调整镜子的角度呢。
奇怪,翻墙从后门胡同逃课多次,从没有见过这个铺子,连是什么买卖都不知道,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样。
闪亮的光斑还在眼前晃动,甚至卫哑白都感受到了调皮的气息,分明是在让他过去的意思。好奇心哪里按捺的住,卫哑白咚的起一拍身边的同桌:“让开!”。
同桌正嫌没热闹看,乖乖给出空位。
大个刘怒不可遏:“你干什么!”
卫哑白微笑着挥了挥手,道:“日耳曼、凯尔特、斯拉夫、高卢、法兰克、盎格鲁-撒克逊、犹太人都属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