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跟随两个守卫进了帐内,帐内因为铺满了地铺而凌乱不堪,唯有那么一张木板床显得很突兀。
尹伊小心地躲开张张地铺来到了床边,将身上两个大箱子放到了地上。抬眼望向躺着的人,先入眼的是那头凌乱的白发,会是谁呢?军中好像没有这么年长的将军啊?
尹伊想为他把脉,奈何他背对着她,手伸出去了又拿回来,实在是无从下手。
这时,就见一守卫近前道:“将军,大夫过来了,先把下脉吧!”
就见躺着的人微微动了动,接着皱着眉慢慢转过了身子,闭着眼睛向床边伸出了一只手。
尽管烛光昏暗,尽管他一只手痛苦地抚着额头挡住了眼睛,但那高挺的鼻,清冷的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是让尹伊一眼认出了他。
心剧烈抖了起来,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从上到下痛到彻骨,那满头的白发,那一脸银白的胡茬,像刀子一般剖割着她的心,怎么会这样?头发依旧张扬,为何变了颜色?突然间像老了三十岁……
这时,一守卫推了她一把,“喂,愣什么呢?赶紧把脉啊!”
尹伊像触电般回过神来,但是心痛折磨得她根本下不了手,只能干站着,泪水早就溢满了眼眶,簌簌而落。
“喂,你倒是把脉呀!”另一守卫也推了她一把。
尹伊急忙用袖子蘸了蘸脸上的泪痕,这脸不能用力擦,否则灰会被擦掉的,就露馅了。
可是这眼泪就是不争气,像要把她这三年积攒的泪水全部流干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两守卫终于发现了尹伊的异样,急忙踱至她正面探寻情况,就见尹伊将整张脸用袖子遮着,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这时,一守卫用力踹了她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她踹倒在地,她慌忙将脸对准了地面,再次用袖子遮盖住。
只听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喂,我说你到底会不会治病啊?再墨迹别怪我不客气了!”
尹伊颤抖着身子,哆嗦出声,“小的只是一土郎中,恐治不了将军的病……”
只听一阵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我杀了你!”
“让他走吧……”浑厚绵软的声音第一时间制止了那即将落下的利剑,床上的人慢慢翻过了身子,再次背对着所有人。
“还不快给我滚!”
尹伊慌乱地匍匐在地,快速背起地上的箱子逃也似的跑出了帐篷。
她不知是怎么走出这个地方的,只知道摔倒了再爬起来,一次又一次,膝盖手掌已是鲜血淋漓,但最痛的还是心里,为什么他会变成这副模样?
三年来,她封闭了他所有的消息,只想从那份感情里脱出身来,她也的确做到了。她把大部分的精力分给了傲雪,分给了贫苦的百姓,甚至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今日见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乱了,他永远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痛在身,但拔不掉。
慕容墨翊,你为什么又来折磨我?
踉踉跄跄刚到家门口,早已提着灯笼等候多时的雪蝶赶紧迎了上去,当看到尹伊哭花的脸时,她吓了一跳。三年了,她都不曾哭过一次,这是怎么了?
雪蝶赶紧接过她肩上的两个大箱子,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尹伊抬起哭肿的双眼看向了雪蝶,一串泪水又落了下来,只听她喃喃出声道:“慕容墨翊,他来了……”
雪蝶先是一愣,接着四下张望了几眼,也没见着个人影,恍然间她想到了那些帐篷,难道慕容墨翊跟着军队分粮来了?
再一看尹伊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没有多问什么,就将人扶进了屋。
房间内,傲雪已经甜甜睡去,雪蝶帮尹伊破烂不堪的膝盖上着药。她暗暗摇头,只要遇上那个男人,她总是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痛,真不知是缘分还是作孽?
“小姐……你打算怎么做……”雪蝶问出声。
尹伊瞪着空洞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只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这一夜,尹伊彻底失眠了。三年了,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往日的一幕幕又扎堆到了脑海,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曲折,所以这份感情是沉重的。
一夜辗转反侧,除了愣愣地看着傲雪那可爱的小脸外,脑海里全都是两人过往的片段,枝枝绕绕,盘根错节,纠缠不清,好难受的一段过往。
天还未亮,尹伊便起身了,她点上烛火,从一隐蔽处拿出了一个个瓶瓶罐罐,对着镜子在脸上捯饬起来。
这次她把自己易容成一个俊俏但是黝黑的男人,最起码不能让容貌相差太多,得让村民们认出她就是那个大夫。
露着的脖子、手臂全都是黝黑的皮肤,头发梳得凌乱不堪,故意抹了一层土上去,衣服上也摸了一层锅底灰,一看就是个极邋遢之人。
忙完这一切,天也亮了,雨蝶忙活着做起了早饭,尹伊推开门向她走了过去。
当雪蝶看到尹伊那副跟掉进粪坑的模样时,不自觉地抬手抹了把鼻子,想笑但又不敢笑,她何时如此邋遢过?
“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坏了!”尹伊笑道。
雪蝶看尹伊平静多了,也算是放下心来,这才露出了个笑容,但很快又沉下脸来,道:“小姐这是打算去见他?”
尹伊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见他,只是怕被他撞见认出来而已。我想了一夜,既然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干嘛再去招惹他呢?三年忘不了,还有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