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双眼沉默地望了一眼这个哑巴,看着他那似头陀般的装束,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接过了那根木头,而后就走回去,继续劈他的木头。
年轻的哑头陀,扶着那根黑色的拐杖,缓缓离开了武家的后门,走到了紫石街上。
阳谷县的风俗还算不大坏,见着这个皮肤黝黑、短发银白的哑头陀,便有怜弱惜贫的人,给他的讨饭钵里放些隔夜的凉馒头、醋泡的青菜头。
这哑头陀便“啊啊”地叫着,单手竖掌还礼。
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好奇他这黝黑的肤色与银白的短发,不多时就跟了好些人看热闹。
甚至街头卖卦兼替人写字的测字先生,也啧啧称奇地围着他打量了一回,感慨道:“模样倒像是个汉人,不是那些蕃商运来的昆仑奴,只是这皮肤黑了些,头发又这等早衰白头。虽然五官周正,但只这气色,不知道害了什么样的恶疾,我便知道是个没福的,可怜,可怜!”
这些话,哑头陀只当不知,只是脸上挂着笑容,朝着那些人合掌作礼,依旧朝前走着。
走不多时,就已经到了王婆的小茶坊前,正赶着王婆提了壶走出来,目光不留神就和这哑头陀撞了个正着。
那银白的短发、那黝黑的皮肤一入她眼里,顿时一个哆嗦,手中茶壶就咣当一声落了地,满壶的茶汤洒了一地:
“你……你这黑脸汉子,不是被大虫叼去了么?!”
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人应声道:“王婆婆,这眼瞅着一个大活人,你却说什么他被大虫叼去的话来?”
王婆也不管那人,只是把身子一缩,躲到了她那小茶坊的门后,只是伸着一只手朝外乱点:“那一日大虫闯入县城来吃人,老身是见过的。便是他这白毛黑脸的汉子,身上血肉模糊,倒在我这茶坊外面。当时也不止老身一个,县衙几位大哥来验尸,也见得这人快要死了,又被那头大虫叼了走,已经死了个十成的,老身怎会看错!”
这话出口,四周围观的人都是哗地一声,那测字先生更是叫道:“啊呀,今日说来是个凶日,莫不是大家运头低了,见着伥鬼白日显魂!”
这话不说还罢,一说,四周都是怪叫,人人要跑,好些人眼看无处可躲,便直接朝着王婆的小茶坊里钻过去。
这一片混乱中,那哑头陀只是摇头摆手,要朝前走近,却惹出一通尖叫。
还是那测字先生颇有胆气,跑回他那测字摊,从几本相书旁翻出了一个桃木雕的文王八卦盘来。
他两手抓着那八卦盘,正对着哑头陀,口中念念有词道:“伏羲圣人、文王祖师、周公先师在上,圣人阐教演化六十四卦,说尽三才之妙,法遣上天下地魔君、九州十岛神仙。你是何山黑怪,那洞妖邪?不遵法令,擅入人间,显形恐吓人民!速退速退,不从即打入阴山黑背。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念罢了这半通不通咒子,那测字先生又怪叫一声,就把那八卦盘朝哑头陀打去,却被那根黑漆漆的短拐杖扫到一旁,一手扣住了那测字先生腕子
。
这么一来,四周的人只是惨叫:“不好了,伥鬼拿住范闲先生了!”
他们这里惨叫,那名叫范闲的算命先生更是瞪着双眼直吸气,只道是今生命数不济,落个被伥鬼害死的下场。也不知天上哪位神仙,看在他今生这般悲惨,让他下辈子做个公侯子弟,一生不愁享受去来?
只是这念头才起,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被那哑头陀按到了那肌肉厚实的胸口,手掌感受着胸膛中心脏的搏动,方才一愣:“伥鬼怎么会有心跳?”
想到这里,他再看了眼那哑头陀的黝黑面容,却觉得这年轻汉子好生忠厚老实,不由得叫道:“诸位莫怕,这是人不是伥鬼!”
总算这位犯嫌的范闲先生,在紫石街上装神弄鬼十几年,也算是打下了自己的招牌,众人听他这样叫,方才探头问道:“先生你说话当真?”
范先生顿时叫道:“比范某的铁口直断还真!”
这话一出,顿时人人脸上又露出了恐惧神色,不由得朝后缩了缩。
见着大家这等模样,范闲大怒,却又没有什么法子,只好改口道:“比西门大官人家的真金白银还真!”
不知道是范闲的诚心,还是打出了“西门大官人”这金字招牌,惊惶的人们终究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
有大胆的闲汉,便前前后后摸了摸哑头陀的身子:“热乎的,是人,不是鬼!”
……
………
解决了是人还是鬼这个问题,于是哑头陀这个都被官府认定死于虎口的人,到底是怎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就成了新的热门话题。
好事的人,一个个围上来,想逗哑头陀多透露一些。
所幸哑头陀虽然不会说话,却略通文墨,免去了大家伙猜手势的功夫。
随着他写在范闲信纸上的简短语句,一个新的传言,就在阳谷县里传播开来:
“你们听紫石街上讨饭的那哑头陀的事情不曾?都说景阳冈上闹起大虫,却不料还有一位山神显灵,居然让一个伤重快死的人,又活生生地走下了景阳冈!”
“那山神长得什么样?听说三碗不过岗的店家见过那山神显圣,是通身的道家装束,竹冠锦袍,手握一柄如意,一看就是位赐福仙官的模样!”
“景阳冈上的山神庙荒废了许久,便有山神,也该是穷得连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