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当然听见了“见习祭司”的嘀咕声,虽然这个年轻的卓尔也和他的同族们一样,被那些坚韧如钢条一般的蛛丝绞入皮肉,更有一根根蛛丝破开血管,钻入肌肉,轻车熟路地折磨起自己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咬着牙低声咒骂了一句,莫云将自己仅剩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脑部,和那些习惯忍受折磨与酷刑的驯服卓尔不同,这个卓尔流民始终没能将“受虐”这件事看成是自己的义务。
虽然年轻的斥候没有办法切断那些折磨自己的蛛丝,但起码可以使用灵能阻断来自神经末梢的痛觉反应,还可以暂时阻断自己的听觉,让那首赞美蜘蛛神后的圣歌不再折磨他的耳朵。
对落入厄运蛛网的猎物而言,这样微弱的抵抗拯救不了他们的生命,但起码能在生命终结之时死得体面一点。
至少,莫云死去的时候,不会像那些沦为祭品的卓尔男子那样凄惨到毫无尊严。
而他名义上的献祭者,实际上的共犯,那个依凭在见习祭司身上的幽魂,却仍然在喋喋不休。
那是一种莫云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却通过他胸口上的红玉髓护符,以灵能者之间最常见的精神感应模式传达了其中的含义:
“这蛛网居然是一件神器,虽然只是次级神器,但在同阶的神器中起码也是白银以上品质的高级货了。看来蛛后其实混得很不错,在无底深渊那种物资匮乏、只有尸体和恶魔管够的鬼地方,还能攒下不菲的家底。”
“如果桃千金还在我的手中,这点蛛丝,还不是一斩而断?要不然就以洞阳离火凝成斩邪法剑,同样可以破开这些蛛丝……”
“桃千金?那是什么?听上去像是什么少女漫画的篇目?”
“洞阳离火……为什么我凝结得出传说中的洞阳离火,这可怜的小火苗却比情趣蜡烛还微弱?”
可以称得上嘈杂的精神信息,除了折腾莫云的大脑,干扰莫云最后的抵抗之外,根本带不来一点好处。而加害者却还在毫无自觉地继续制造精神噪音:
“不对,问题出在这个发育不良的女祭司身上!这具邪神祭司的身体,不适合施展洞阳离火之术,所以……”
所以?
莫云很想反问一句,所以你这个语无伦次的幽魂到底要做什么?
“拯救我命途多舛的红玉髓护符挂架,还有我自己。”
唯独在开嘲讽的时候,这个幽魂的思维就摆脱了半混沌的状态,显得格外清晰灵活。
嘲讽过后,却是纯然的冷。
冷是什么?
是凝结在檐角的一溜冰棱,细小的气泡在水晶的囚室中回忆着飘飞在天空的自由。
是堆积在地面的厚重积雪,风吹过的时候才会发觉那些轻柔的雪花早已变成一件覆盖在大地肌肤外的坚甲。
是冬日倒毙在鼠洞外的红狐狸,它因为饥饿而干瘪的肚子里,血液比皮毛更快地褪色。
是寂静,是深眠,是无法醒过来的梦。
是中天顶上无比孤清的那一颗星,似乎千万年都无法挪动位置。
置身这一片空寂清冷世界之中的莫云,似乎听见了那个幽魂的声音:“天顶一孤星,这便是我第一眼见到的她。道门三宝,曰道,曰经,曰师,她在师宝中,便是玄光玉女元君;在经宝中,便是垂光太明神章;在道宝中,更是演化太渊九真之本的玄母。”
幽魂喃喃的话语,到了最后却成了无尽惘然之意:“当然,你看见的不是她的本体,只是我以符法描摹的一道真意,珍惜这一刻吧,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你都看不见她的本来面目。”
神念入心,不过一瞬光阴,莫云的精神世界中景象再度变化!
天顶孤星,就像幽魂所预言的那样,霎时隐没无踪,廓落天际之上却生出寒星九点,仿佛青霜映月,初生之时已有明光皎皎之相。
而后,天顶九星光明大放,不可直视的星光中,更有白虹横贯九星之位,蟠曲似篆,安镇北天,仿佛有一支无形大笔,以天幕为缯帛,以天光为朱墨。
而随着北天之上九星显隐,与之正对的南天分野,灼灼火光正延烧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
莫云不是那些一辈子都呆在幽暗地域里的同族,他很清楚,那是地表生物所崇拜的炽热天体——太阳。
虽然阳光会让卓尔精灵那习惯了热成像视觉的双眼感到刺痛,甚至短暂的失明,但对蜘蛛神后缺乏信仰心的莫云,并不会像那些女祭司身边的跟屁虫那样,对这个永远燃烧着的天体抱持着不切实际的诅咒。
但六个太阳同时出现,并且排列成一个奇妙的阵形,这太过疯狂的景象还是让他感到荒谬。
燃烧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向这个寒冷空寂的世界放射出光和热,原本孤清寂寞的世界,似乎也因为热量的注入,开始渐渐活泼起来。
天顶孤星隐没,而后北天九星初生,虽然玄妙万端,但也仅仅是天象变化,但是南天六日同出,却是另一番景象——
日轮行天,播撒光热,流泻而出的火焰凝成了一道长河,自天而降。
原本被严霜封冻的大地上,便被这道自天而降的火河砸出了一片火湖,火湖又渐渐漫成火海,一株株赤红珊瑚般的玉树,自这片火海中蔓延开来,露出海面。
而随着一株株赤玉珊瑚树的蔓生,枝头挂起了一枚枚形如胎胞的果实,如晶玉般透明的胎膜中,虫鱼漫衍,纷纷从胎胞中挣脱而出。
火海孕化出无尽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