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一看,他愣住的同时惊出一身冷汗,真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老话,他不曾想到陶公子居然也来了结界内,追杀他的可能性应该不大,陶公子是扶器城那批坐吃山空的二世祖之一,连地境修士都掺杂水分,绝不会闲得出城来找他,估摸着是被陶家真人逼进来的。
见陶公子神情自若的沉浸于梦境之中,陶跃奇没敢随意靠近,边屏息便掏出一面小旗,正是钟让赠予他的镇魂幡,具有安神定身之效,杀不了人但恰好跟他的幻术神通相宜,他不敢说是如虎添翼,至多算量身定做,他甚至舍不得推脱,到手之际爱不释手的把玩了许久。就是因为这件相性极佳的法器,他才能困住境界比他稍高的陶公子。
照例取走虚囊后,陶跃奇忍不住朝陶公子
身上喷了口吐沫。
匆匆溜掉后,约莫过了半柱香工夫,他去而复返,站在浑然不觉的陶公子面前,陶跃奇心跳如雷,一个个念头电光划过夜幕似的迸发出来,像是潜藏在他懦弱骨子里的最后一丝血性。他双手捏着一根狼牙棒,这是他搜刮得来仅有的称手兵器。
他有把握直接砸烂陶公子的金贵脑袋,恍惚之中,他预见到自己活着走出结界,从此一帆风顺,扶器城里再没人会故意刁难他,前途一片光明,哪怕以他不如何出众的资质,也会有天道酬勤的那天,他甚而预想到多年以后自己渐得大道,终成天玄之境,将积藏在胸的苦闷一吐为快。
想象的尽头,是发觉真相的陶家真人悍然出手,将他所有幻想打得灰飞烟灭。想到这儿,陶跃奇举着铁棒摇摆不定的手突然就软下来了,他生出一阵后怕,但瞥见陶公子可厌至极的嘴脸,不禁再次举起武器,犹豫片刻后又黯然放弃,如此反复了三次,他怕久留不宜,攥着虚囊匆匆走掉。
半个时辰后,陶公子意犹未尽的睁眼醒来,脸上残余一抹陶醉,那是当日对柳若兮惊鸿一瞥后的垂涎,未等完全撑开双眼,一根刺尖冒着寒光的狼牙棒往他脸上招呼过来。
一棒下去,陶公子整张脸像是开了丝绸铺,深的浅的带白的红色一股脑摆出,凭借家父特意为他淬炼过的体魄,这棒他没死掉,继而瞥见陶跃奇狰狞的面孔,陶公子心头刚出现无比荒唐的感触,又是一棒敲来,接着又是好几棒,直到他栽倒在地,脑袋汩汩冒血,死得不能再死。
确认头颅稀烂的陶公子死透后,陶跃奇气喘吁吁停住挥棒的动作,对方死前似乎哀求了几声,但他全然没有听见,他陷入一种癫狂当中,正如当年离开南地来到东炼之前,他抓住驿丞大人的独生儿子,将他千刀万剐。
丢开狼牙棒,陶跃奇不由得到一阵快要升天的解脱快意,多年以后,他如愿以偿达到世人追捧的天玄境,不觉得如何高兴,因为他唯一引以为豪壮的事,只有今日的所作所为。
缓过劲来,他扭头望向不远处站定的姬凌生,他看戏有一会了。
姬凌生不了解他们的恩怨,更无心探究是怀着怎样的恨意,才能状若癫狂的痛下杀手,他认得那是当初扶器城外给他带路的人,那个符合古人“两腮无肉不可交”观相识人之术的瘦弱青年。
姬凌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要求陶跃奇将虚囊归还于他,他便既往不咎,陶跃奇生性怯弱但处事果决,放在平日里他都未必是姬凌生对手,现在气势衰弱更是不敌,当即扔出两个虚囊,连带从陶公子身上搜来的也一并丢给了姬凌生,兴许是防止后者追杀的赔礼。
见他灰溜溜跑掉,姬凌生无动于衷,甚至没对索回的虚囊投上一眼,他放过陶跃奇并非受到什么感染,也不是心怀慈悲,只是陶跃奇设下的幻境让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出发去刘家村的那天清晨,老爷子当时所说的话他过后再没想起来过。
时隔二十几年,他竟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