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生听他这么说着,但没法真正体味到潘奉元话语中的莫可奈何,直到时间到了晌午,枯黄色的酒葫芦晃晃悠悠浮在滚水上,四周所有坚不可摧的冰面统统化成了沸腾的开水,升腾的水汽彻底遮蔽了眼帘,姬凌生以目力只能瞧见五丈内的景致。
姬凌生再次看到阻绝神识的水雾升起,周遭的天地里一切如梦如幻,切身感受到那股窜窜着升空的热气,仿佛将他整个人蒸得发胀,过了没多久,那水汽滚烫得几乎能令人脱下一层皮来,姬凌生总算体会潘奉元和熊柔所说的沤热难熬。
他环顾四周,咕噜咕噜翻涌着的水面露出几抹黑影,形状不尽相同,有大有小,姬凌生猜想那是各路修士的法宝法器,如同他们脚下踩着的酒葫芦,用来当做船只载人,虽然地秘境修士能御空而行,开水再烫也摸不到他们,但人力终有尽时,总那么飞着也不是回事,谁都不知道何时能逃出生天,不好好留存实力的话只能等死,灵力耗尽的修士未必比得上身强力壮的凡人。
姬凌生因此度过生平最难熬的一个白昼,刘家村经历旱灾的三伏天此时回想起来,简直就是旁人在他脸上呼了口热气。尤其到了午后,他呼气吐气都是灼热的白雾,带起胸腔脏腑里的阵阵痛楚,只感觉有把火在胸腹里熊熊燃烧。
白熊在葫芦下肚的位置一躺就是一个白天,浑身洁白无瑕的皮毛沾满水渍,像是刚洗完澡或是从水里打捞起来,毛发湿湿哒哒的粘连成条状块状,但她那层厚得刀枪不入的皮子恰好能抵御酷热,只是不能随意动弹,不然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也仿若火烤一样。
姬凌生盯着她睡到黄昏,那会湖水逐渐冷却,接着就开始凝结成冰,从翻腾得最汹涌的顶层开始,寒意慢慢袭来,姬凌生正因冷热交替而突感不适,睁着眼却看见那些伫立宝器上的修士挨个轮流往水里跳。
潘奉元解释道这是不死心的修士下水探查法器的方位,趁着水温不高不低,同时也尚未结冰的大好时机,抓住机会去找那条或有或无的生路,这种机会只有晚霞和朝露时分才有,姬凌生问他怎么不跟着下去,潘奉元回答说他死心了,姬凌生便没话可问了。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姬凌生发觉那些人又重新上岸了,一个个焉头巴脑的样子,潘奉元仿佛早知他们会败兴而归,没有出声细问也没有跟他们交谈,因为这时候去细问的话,似乎就将他们一息尚存的生路掐死了。
就这样,姬凌生开始跟潘奉元兄妹俩同舟共济的日子,熊柔为了省下逃命的体力,再没便成过人形,导致姬凌生几乎忘了她的面容,只记得当年的惊鸿一瞥中,似乎她的姿色并不差,奇怪的就是跟嗓音不搭配。
三人白天扛着酷热,夜晚顶着严寒,糊里糊涂的数着日子过去,好在潘奉元一介书生实在好涵养
好雅趣,总能变着法子的宽慰熊柔的使性子,连带姬凌生也受到儒家思想的感化,逐渐变得不骄不躁了,反正暂且死不掉,那就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算不清过了多少时日,板着指头算的话起码得有一年,沸水秘境里看不出丝毫春夏秋冬的变化,只有昼暑夜寒的固定节气,他甚至养出晚出早归的习惯,夜里出去探摸秘境的边界在何处,徘徊半年后这项举动无疾而终,白天他只能跟潘奉元坐在酒葫芦上听熊柔睡觉打鼾,刚开始她还秉持着女儿家的羞涩,后来时间久了,让恶劣处境整治得没脾气了,也就没心思装大家闺秀了,幸好酒葫芦上位置比较宽绰,姬凌生跟潘奉元两人对坐吃喝谝闲话完全够用,不必往熊柔的位置上屈就,不然这姑奶奶起床气极大,一嗓子能吼得别人吓破胆。
姬凌生没再见到那个跟他交恶的青年,直到事情出现转机的某一天,但那也是一年之后了,那时候秘境已然死掉了不少人,大半是地境以下的,无处依托寄居自然熬不过这等险境,不过自始至终姬凌生没看到有人来向他们求助。
自钟信引领三派门人将天坑改模换样后,时间约莫过了一年。
不管结界内的对拼如何激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里面死了多少人,外界一概不知,碍于主办方的钟家对此守口如瓶,甚而禁令各路高人使用千里眼之类的神通窥视结界内部,完全任由他们的门人弟子在结界里自生自灭。
偶有等得心焦的师父师母前往扶器城,想找钟家家主问个大概,钟信亲自接见他们,不容置疑的阐述了比武事宜的诸多规矩,至关重要的一条就是,比武结果尚未水落石出前,任何人不得过问。
送走这些为徒弟操碎心的慈师后,钟信又恢复了冷峻严肃的面孔,他特意去找了趟老祖宗,询问结界内的形势如何。钟家对于比武的最大手笔,莫过于五个天玄境的集体出马,由钟鸦九坐中,另外四人分别镇守结界的四个方位,他们负责查探统计各路修士的伤亡情况,顺便防止别的天玄境高人从中作梗。
钟信自父亲那得到准确消息,结界和秘境的凶险机关见效甚著,至此已然灭杀了将近三十万众的修士,地秘境也有数百人,凝结的磅礴灵气早已超出设立结界所用的耗费,而且远道而来中土参与比武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就连躲在深山未及天玄的老辈修士也相当意动,不顾颜面踊跃前来,投身到跟这代人切磋较量的战场上。每天都有上万人挤进结界,无须钟家人领路引导,来的人一眼就能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