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并没有去问过孟宏宪的意思,也没给思卿回过话,思卿不抱希望,更不肖等待。
怀安不来打扰,她的生活连那一点波澜都不再有,只按照规矩,定期去前院请安,其他时候,便都闭门不出。
用秀娥的话说,她日子过得颇有修身养性的老人姿态。
于她而言,没有希冀的人生,的确与垂暮没什么两样。
这日晌午,天空阴沉沉的,孟宏宪差人来叫她,说是她姨夫向之华来拜访了。
她一进厅房,正看见姨夫将几盒果子点心,又一些乡下的特产,交给孟家下人,而后与孟宏宪一并坐下。
听他的谈话,大抵是因去年中秋孟家送了些礼券,他一直想着回礼,但因家中有事始终没来得及,今年总算赶在年前过来了。
思卿见他眼窝深陷,形神憔悴,竟是比以前瘦了一大套,他本就生的瘦弱,却硬是在长期的负重劳动中,练出了力气,扛着向家这个小小家庭,如今更消瘦,以至于那褂子像是套在了竹竿上,晃晃悠悠空空荡荡。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问却不便搭话,好几次欲言又止都作罢。
孟宏宪是没注意到这些的,与他在厅里吃茶,寒暄着说他太客气了,孟宏宪喜欢文人,对他一向很有好感,每每他到来礼数都做的周全。
孟宏宪品着茶对他道:“本不必回什么礼,就算要回,何必劳你亲自走一趟,跑腿的事,交给向浮不就是了?”
向浮是向之华的大儿子,思卿的表哥。
向之华听此话,略暗眼眸,低声道:“提起他,今日来,实为有事相求。”
他这才三言两语将诉求之事概括,然短短几句话,竟叫孟宏宪与思卿皆吃了一惊,立时明了他为何这般模样。
表哥向浮那三岁的儿子阿阳前日不见了,有人看到孩子失踪前与个玩杂耍的班子在一起,不出意外,应是被那几人带走了。
向家打听到这杂耍班子进了浔城,但浔城这么大,想找人实在太难,而孩子母亲因此事病倒在床,向浮只得留家照料。
向之华的小儿子向沉才十一岁,帮不了忙,他只身一人百般无奈,才来请孟家相助。
此事不小,孟宏宪只怪他不早点提,立刻起身安排了宅子里的下人,包括窑上的伙计们都出去寻找。
向之华只说得出那帮人的衣帽特征,相貌并没有细看过,然而衣帽这些身外之物又是能随意换的,如此尽管寻觅的人数众多,却也未必立时能找出个眉目来。
他愁眉不展,神思恍恍惚惚,躯体似被抽去了筋骨,只用意念支撑着不倒下,孟宏宪见他这副神态,道出去寻找的人已够多,让他留家等待消息,他深知既是来请人帮忙,帮了是情面,帮不了也不能强迫,唯有小心翼翼等待,却不能多多追问。
而思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来若是那帮人出了城,天南地北的范围就大了,寻找起来更是大海捞针。
于心中默念了许久,心想着万万莫让那帮人走出城,念来念去,却只能干着急,后来心一横,顾不上礼数,请示老太太道:“二哥不是云骑尉吗,他可有封城的权利?”
孟老太太神色一赧:“他只是挂职,没有实权。”
“那能否去求老佛爷……”
“不行!”话未说完,已被老太太打断,“老佛爷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么能叨扰她?”
一个百姓孩子失踪,对当朝太后来说,的确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但对于一个家来说,它是比天还大的事儿。
老太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碍于客人在场,略一沉默,补道:“咱们虽然跟老佛爷有些渊源,但说到底是普通人家,宫里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等报过去,再得回信儿,只怕孩子早就被带走了。”
思卿还想再说,向之华暗暗在她面前拦了一下,对老太太欠身道:“老夫人说的在理。”
老太太躲了他的目光,继续道:“我这边也差人去告诉了思汝,叫她同洪轩商议商议有没有办法。”
思卿皱眉,洪轩都被革职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猜到她会有此疑问,十分平静的解释道:“洪轩虽然不在朝了,但好歹有些旧日同僚,兴许能找到人出面。”
“兴许”两个字将思卿刚刚提起的希望打散,看洪轩的性子孤傲,又那般较真,在朝上有没有交好的同僚还不一定呢。
她想反驳,但向之华再度赶在她开口前起身道:“有劳老夫人费心了。”
老太太有点不自在,继续解释着:“我们姑爷在浔城是有头脸的,只要打个招呼,总有人要卖他面子……”
正说着,一个小厮进来,张嘴就禀报:“老太太,大小姐府上的人过来回话,说姑爷已病了数月,这个忙怕是帮不了……”
“病的这么巧?”老太太脸一黑,面上十分挂不住,“既然如此,叫他好生养病罢。”语气已是暗怒。
却听那小厮接着道:“大小姐那边还有一事,说想借些钱,姑爷的病好像很……”
“让他滚!”老太太陡然吼起来,小厮骇然一惊,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厅里归于平静,老太太清咳了两声,挪逾了会儿,抚着额头道:“我头有些痛,约莫昨日着了风寒,思卿,你陪你姨夫坐着,我先走了。”
她迅速起身,脚步走的快,不待二人相送,已是出了厅房。
思卿与向之华仍坐立难安的等待着,期间有人来回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