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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天气热得像蒸笼。夏季的日光极为犀利,火辣辣铺洒在田野山川,浸透水分的大地犹如被日光戳出许多蒸汽孔,温湿的水汽升窜空中,把植物动物往熟里蒸。
在这样的鬼天气下押着车队赶路,苏晋财非常懊悔有此行程。
穗城广州新斗栏的一家洋行里,关着一只黄发碧眼的金丝雀露丝。露丝属于那种风情万种的斯堪的纳维亚女郎,自打他那海盗般狂蛮的丈夫的身影消失在中国,无依无靠而又贪慕虚荣的露丝就做了苏晋财的外室。每逢类似闷热天气,露丝总会拿冰块冰好一颗沙甜爽口的西瓜,剔去瓜子后用番人的叉子叉好瓜肉,一块一块递到苏大老板的嘴边。就着清凉的西瓜,连跟露丝亲嘴都透着甜腻与水果的鲜香,何等地fēng_liú惬意?
倒霉就倒霉在不该贪图暴利揽下这单长途运货的生意,由于案值巨大,需要运送的货物及调配的骡马车辆众多,苏晋财强忍对露丝的渴求,决定亲力亲为押车走一趟广西,结果却摊上了这么个要人命的炎热气候。
苏晋财被大太阳烤得晕头涨脑,操起水囊仰脖猛灌,倾倒干裂唇边的饮水少得像露珠。苏老板拿水囊在耳畔晃了晃,里面的水声很细微,显见得存水已所剩无几,气得他抬手将水囊抛向车外,焦躁地骂了句粤西粗话:“丢他老猫孩!”
被抛弃的水囊在地上弹动几下,突地跳到了半空,稳稳落在一人手中。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虽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十足,马鞭轻巧一挥鞭稍竟灵活如指把水囊卷起,骑术异常精湛。那人显然也同样饥渴难耐,水囊入手分量轻飘飘地,便也扫兴地丢掉。
苏晋财瞧那人腰间挎着战刀,腰带上斜插着两把西洋短枪,年岁虽轻却显出一副干练坚毅的神情,因摸不清其来路而心下惴惴,刚要开口探问,张开的嘴巴惊讶地再也无法合拢,估计塞进一条火腿都绰绰有余。
但见那人身后尘烟四起沙石纷扬,浩浩荡荡驶来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马队列。
按大清朝就前明亡朝的律法规定,健壮马匹是严禁充当脚力拉车的,因为战马须优先供给官军骑兵用于奔袭作战。非士兵军卒,即使贵为官宦豪族,通常驾辕的牲畜一般也都是驴马杂交生下的骡子。像苏晋财所拥有的运货车队,数量方面在两广乃至西南数省位列前茅,近百挂大车全部驾辕马匹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几匹羸弱老迈的瘦马而已。
但这支轰轰烈烈的车马队却非常特殊,一概使用正当年的键马拉车,奢侈程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更骇人的是这壮观车马所拉的货物,并非普通的日杂用品,而是口径宛若常人大腿粗细的——西洋大炮!
数十辆炮车统统由三匹骏马驾驭,粗壮的炮管一缕低平跟地表平行,炮身沉重,拉车的马匹却在赶车军士的吆喝抽打下奋蹄飞奔,轰隆隆的巨大响动震得大地颤抖不止,似乎快要将地面掀翻倒转一般……
目击着不可思议的景象,苏晋财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