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李秀成绮梦不断,睡得极不安稳。记忆中的女人全像鬼魂似地跑出来,掉到大清朝之前的与来到这边以后的,不同时代的女人走马灯般地在他的梦境里穿梭,其中就有脚蹬花盆底高跟鞋的劳益月和穿着比基尼三点式的洋妞戴安娜。
不晓得怎么一下子,所有纷乱画面同时化作花芳菲那狐媚的眼睛。这位书寓名妓的秋波忽冷忽热,或许是不冷不热,让人好生费解与把持不定。她那先天的媚惑如强磁场吸引着男人不安分的心,却又似朦胧的霜雾叫人迷蒙而寒冷。
陡然间花芳菲变成了宁波码头客栈里的女杀手冷无霜!冷无霜冲上校泼来一碗茶水,茶水中途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烧得他浑身焦痛,皮肤不听使唤地一片一片脱落……
上校大叫一声被噩梦吓醒,从头到脚满是冰冰凉的冷汗。抬头看窗户纸辉映着院子里的火把光亮,看样子小木匠黎勇还在领人加班,难怪上校做梦都梦见了火。
上校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觉,就披衣爬起身跑到郜云官那儿,将他从热被窝中摇醒拎起来:“官子醒醒,老子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对头!”
郜云官揉着惺忪睡眼道:“上校?夜这么深了你还没睡?是有敌情了吗?”
上校冻得全身哆嗦,一边催促郜云官起床穿衣,一边自己钻进被子里取暖:“正因为没有敌情老子才无法入睡!官子你想啊!李典元那厮又不是笨猪傻狗,哪能悄声不响由得咱逍遥这么多天?他那边越安静,老子心里头越是惶惶不得终日,老觉得即将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这两天你太紧张太劳累了。”郜云官安慰上校说:“我也曾无端生出大祸临头的感觉,结果什么鸟事都没有!上校你好好在我这里睡个好觉,我来为你站岗放哨;明天一早醒来,我包你神清气爽,再不会心神不宁啦。”
“不对,不对!”上校又从被窝一骨碌爬起道:“老子的预感向来灵验,外人可以瞒骗老子,我自己的预感绝不可能欺骗自己——李典元那狗东西今夜必然有所行动!传令下去,队伍按精兵队的作战体制紧急集合,马上准备战斗!”
郜云官问:“胡以晃的亲兵卫队也收回来?你不是派他们负责守护天王和警戒村外路口吗?”
上校着急地骂道:“猪脑!一旦发生情况,你能指望他那群虾兵蟹将扛大梁吗?还他妈不如抽回来打乱编制,充实咱那十几个战斗小组!”
“好吧!我这就去布置!”郜云官虽对上校一惊一炸、朝令夕改的毛病心存不满,却不敢怠慢他下达的军令,穿好衣服便匆忙外出集合部队。
“不过我敢打赌,今晚咱肯定是白折腾一场!”郜云官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叹息说。
“赌就赌!老子若是预感出错,老子趴地上给你小官子磕三个响头!”
“那我哪能经受得起?”郜云官摇头道:“上校你要赢了,我向你磕头;假如你输了,日后请应承我一件事。”
“行啊!只要不坏军规不违义气!老子也希望你能赢,那样一来咱就他娘的平安无事,可老子知道最后赌赢的人还是我,你就等着给老子磕头吧!”上校冻得将脑袋缩进被窝。
上校的直觉与警惕再次拯救了危局!几乎就在郜云官出门的同时,配属于李典元部的清军团练武装1000余人由思旺墟出发,在团练指挥使倪涛的率领下绕开花洲大路,从山间的羊肠小道悄然逼近了山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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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星星的枪声惊醒了朦胧入眠的上校,他摸起短火枪赤足跳下地,就见胡以晃扶着衣冠狼狈的洪天王进门,后面跟着提着双枪骂骂咧咧的郜云官。
“他妈妈的,清狗们还真的悄声不响摸上来了!咱的明卡暗哨全让杂种们拔除了,若非我带精兵队出村巡逻,被人家捉了俘虏还蒙在鼓里哩!别说,上校你的预感还真挺灵验!”郜云官侧脸有片被硝烟熏黑的污迹,显然已经同清军亲自交过火了。
“这当口你就他娘的别拍老子马屁了!”上校一听说发现敌情,浑身的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奶奶的!到底被李典元那狗东西抢前了一步!“来的可是清军正规绿林兵?他们有多少人?带没带火炮等重武器?”
“不是正规军,看服色像地方民团,人数我大体估摸一下,没有一千最少也有八百!没见大炮,不过近半数团勇使用火枪……”郜云官这小子就是机灵,双方都快短兵相接了,还记得把敌情观察仔细。
“你小子他娘的混账!”上校气火地开骂道:“千把号清狗打到家门口来啦!你还敢抽身回村跟老子磨牙打屁?”
他的无名火其实不止是不满郜云官。目前各项试验都只进行一半,村里村外正值最为混乱时期,清狗们突然进攻把上校所有预定计划全部打乱了。
“没事,村外第一线有童大队长和赖文光两位头头替我先顶着。”郜云官操起一瓢冷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说:“那些民团非常谨慎,估计一时半刻不敢大举进攻!我跟老胡抓紧这空当回来安置你与洪天王,确定你们平安撤离,我再回前线对付那些团练。”
上校的判断却与郜云官不尽一致。他深知李典元那厮谋定而后动,在金田杨秀清的进攻之下,还敢于从思旺战场分兵合围山人村,可见其对战局已经了然于胸,那么此次攻击一定是志在必得!
看来山人村无论如何要失守了,眼下最迫切的任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