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进攻炮兵阵地的班长没名,大伙都叫他“邪眼阿四”。因为他左眼有玻璃花,看人的时候总好像在斜睨,所以就被称作“邪眼”。每当弟兄们拿他的眼睛取笑,这位阿四老兄立即一挺脖子反驳道:“老子眼邪心正,五官有缺陷不见得就没出息!咱童大队长还豁嘴呢?你们怎么不敢拿他来取笑?他豁嘴阿六,老子我邪眼阿四,论排行我还排在他前边哩。等老子打了胜仗立下军功,看你们这帮龟孙子还他妈敢在老子面前寻开心不?”他的话往往招来一场哄笑。
邪眼阿四领着全班摸上炮兵阵地,那三门荷产红衣巨炮仍在不停地怒吼。阿四想这帮清狗不简单哪,使惯了马刀的手居然还会摆西洋火炮!他不相信李家军的炮兵会变节降敌,反过来为虎作伥炮轰自家人——打死也不信,李家军没这样的孬种!
阿四观察了一番炮阵地的防卫,只见十几个清狗忙碌着填弹开炮,外围的警戒哨兵仅有六七名。老子一个班收拾这群狗崽子应当足够了!阿四朝手心唾了几口口水,带人悄悄运动到攻击位置大吼一声第一个跳出来,一刺刀便扎出一名清军哨兵的肠子。远处另一名清军张弓搭箭,被阿四一枪崩到了山下……全班两人一组分头扑向目标,射击,刺杀,撒泡尿的功夫既将外围的卫兵全部送回了姥姥家。忙于围着三门大炮转的十几名清军丢下炮弹抽出腰刀,鬼叫着扑了上来。
“杀——”邪眼阿四怒吼着迎头冲去。他手里的西洋火枪枪身长度及肩,加上刺刀足有一人高矮。刀短枪长,阿四连续两下突刺放倒两名清狗,环看阵地不由得大乐:李家军的人几乎无一人开枪射击,全班战士都挺着刺刀与敌肉搏,平素刻苦训练的刺杀教程此时显出良好效果,但听得“扑扑”闷响,冲过来的清狗接连不断中刀倒下,一时未能气绝的捂着伤口发出惨叫。
邪眼阿四瞧见一片衣角躲在炮架下颤抖,几个虎步窜过去举枪就刺。
“别、别杀我!我、我是李家军的人……”那人结结巴巴哀求,捂着眼不敢正视。
阿四看该人的确身穿李家军新款50式军服,便抬腿踢了对方一脚:“你他妈是炮兵连的?快给老子滚起来!才这么点阵仗就怂包啦!丢咱独立支队的脸!”
那人抖抖索索站直,被阿四以刺刀抵在胸口:“不对,怎地就你一个人活命了?你他妈八成投降了,那些清狗会开炮是你教会的吧?”
“我……我……”那人吱唔着。
阿四正想细细盘问,山坡下喊声枪声大作,几十号清狗疯狂地冲上来。
“弟兄们,给老子狠狠打呀,为死去的炮兵弟兄复仇!”阿四只得将硕果仅存的可疑炮兵先抛在一边,指挥全班战士开枪阻敌。
山下清军显然也清楚大炮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带队军官手刃了两名退却者,不顾阿四他们枪弹密集精准,仍旧驱赶着属下冒死猛攻。
激战之余阿四回头扫一眼大炮那边,见那炮兵吃力地一个人在忙活,装弹,校准,拉线开炮……
阿四跳过去一把揪住那个炮兵的衣领:“你他娘的向谁开炮?”
炮兵挣脱后冲向另一门炮,忙乱着放了一炮答道:“当然是炸该死的清狗啦!老子炸死他们,炸得他们变成死王八!”
李秀成部下全学到了上校的坏习惯——张口“老子”满嘴脏话。
……
战斗打得神惊鬼泣,惨烈异常。
阿四带来的九位兄弟均已先后阵亡,其中一人死于乱刀乱枪,咽气的时候还死死攥住一根扎进他腹部的长枪,枪主用尽了吃奶的气力也没能再把枪头拔出来。另有一位弟兄身中数弹,合身扑向敌人,一手揪住一名清军纵身跳下了山涧……
邪眼阿四腿部中了两箭,一条左臂被马刀横斩,连臂骨都被砍断了,仅剩背面连着一层皮,血流如注,一动身子便钻心般疼痛。
阿四让那名炮兵用绑腿将自己断臂紧紧扎住綑绑在腰间,开始把一颗颗子弹放到牙齿上咬松弹头,倒出火药。
炮兵阵地上仅剩下他和那炮兵二个人,阵地前沿及山坡伏卧着四五十具清军的尸首。
清军们亦攻得快耗尽精血了。不过他们略作喘息再攻上来,哪怕只来几个人,阵地恐怕也守不住了!
那个炮兵也累得手足酸软,脱力地仰面朝天躺在死人堆上面。
阿四问:“并肩战斗了这么久,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哩。”
炮兵道:“我姓庄,名叫庄忠。”
“好,庄忠老兄,估计清狗又快进攻了,你抓紧时间逃命去吧!”
“那你呢?”庄忠问。
“我留下。这三门炮咱用不成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清狗!万一那群狗日的有人会放炮呢?老子宁可把它们炸掉,也他娘的不留下让清狗拿这些炮轰大队长他们!”
“那我陪你一块炸炮?”庄忠说:“我是炮兵,大炮就像是我的刀枪,陪伴心爱的刀枪一起飞上天,到阎王那里我还是没丢武器的军人。”
二人边聊边合力拧开几颗炮弹露出引信,堆放在枪药旁。
“我看你还是逃生去吧。”阿四说:“你们会摆弄洋炮是门手艺,不像老子是个大老粗!你活条命再多教出几个神炮手,多炸些清狗给老子陪葬!”
“我就算逃下山还能活命吗?”庄忠呜呜哭起来:“那些清狗会开炮是我教会的,你讲得不错,我确实叛变了,指点那些清狗炮轰咱自己人!呜呜呜……我白叫了一个‘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