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玮瞪大眼睛看着明显有些亢奋的郑鄤……
“谦止,这是你想出的?”
他愕然说道。
“对!”
郑鄤毫不犹豫地说。
他这话就有点不对了,明明是杨都督给他起的头,他抹杀了杨都督的成果,不过杨都督也是剽窃黄宗羲的,可怜现在还是热血少年的黄大师还不知道,自己未来思想的核心内容,就这样被这些混蛋剽窃来剽窃去完全没他的事了。
“我如今在这监狱中,才真正明白咱们过去究竟为何失败,咱们自己就站在必败之地。
咱们高喊着锄奸,可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奸臣吗?
不是!
杨信抄家灭门的银子最后去了哪里?
都在皇宫里。
他不是真正的元凶,甚至他大爷也不是,真正的元凶是没有控制的皇权,是皇帝可以肆意而为,皇帝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他愿意任用阉奴就任用阉奴,他愿意任用奸臣就任用奸臣,他愿意缺钱了就让这些阉奴奸臣出来抄家灭门给他搜刮钱财就让他们出来。
我们总是期待圣主明君。
可大明两百多年有过圣主明君吗?
太祖残暴,成祖好大喜功,惟宣宗差可,英代以下皆庸碌无能,神宗贪财怠政酿成今日奸佞满朝,先帝倒有几分圣主明君的样子,但可惜天不假年,而今上小小年纪倒是学全了神宗,甚至仗着有杨信这个打手更肆无忌惮,自己躲在皇宫惟事玩乐,外面让魏忠贤和杨信这两条恶犬给他搜刮钱财。
这就是我们期待的结果,两百多年等到几个圣主明君?
我们等不来圣主明君,等到的不是暴君就是昏君,既然等不来,我们为何不逼着他做圣主明君?既然君权肆无忌惮是我们苦难根源,那为何不把君权关进一个笼子里?我们为何非要在奸臣出现后,再与他斗,而不是在奸臣出现前就把他按下去?我们才是天下之主,我们为何要忍受昏君与奸臣?我们为何不能对昏君和奸臣说一个不?
君臣?
臣不是君的家奴,更不是君的狗。
臣和君一样,都是这天下的治理者!
民也不是君的牛羊,任其宰杀渔肉,民是这天下的一份子,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君不过是万民所推的治民者,若君无道则国人共逐之!”
郑鄤挥舞着拳头说道。
不得不说监狱里总是容易诞生奇迹,在杨信醍醐灌顶之后,被囚禁在这座蟑螂老鼠横生的监狱,每天吃了饭就胡思乱想的他,最终一下子就这样完成了等级的进阶。当然,主要是没有顾虑了,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过去那些想想就觉得是犯罪,是大逆不道的东西现在敢想了,这道槛一迈过去,立刻就像进入一种站在高峰俯瞰的境界。
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以前看不明白的现在全都看明白了。
杨信可怕吗?
不,他不可怕,他可怕的是身上那身锦衣卫的皮,是背后的皇权,没有皇权他不过是一匹夫,他哪还有本事抄这个抄那个,扒了他的皮,他最多也就是做一个打家劫舍的盐枭而已!
皇权!
皇权才是幕后真凶!
那为何要舍本逐末去对付杨信?直接对着皇权去,只要所有人都不再被君臣之道束缚,那还有谁会害怕杨信?君无道,天下共逐之,别说是一个君的鹰犬,就是皇帝这样无道,天下万民也会把他赶下台。
此刻盘膝坐在稻草中的郑鄤身上,隐然间仿佛有一层光华在笼罩……
“谦止,我会给你刊行于世的。”
张玮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他说道。
在张玮看来这就是要疯了,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从才华横溢的江南才子沦为囚犯,甚至要被流放海岛当苦力,一时间受打击发疯很正常,不过作为朋友必须得帮他,哪怕觉得他是在发疯。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明朝目前完全堪称言论自由,主要是朝廷控制力悲剧,禁李贽的书禁到士绅后宅识字的女人们几乎的人手一本,禁罗教的经书同样禁的南京遍地都是。
这种情况下找个印书商,印个几千本毫无困难。
甚至不用找。
苏松常一堆和他们同一阵营的出版商家族,出版销售一条龙,回头把这份文稿送到无锡就行。
至于影响……
还能有什么影响?
郑鄤都被扔到海岛挖矿了,就算惩罚还能怎样?总之这就是小事一桩而已,至少在张玮看来,这个大同国就是郑鄤在监狱憋得有点头脑不清醒的结果。虽然是东林一分子,但张玮的思想水平还没郑鄤这么先进,相对来讲他还是个传统文人,更加相信那些传统的君君臣臣,要他玩文死谏恶斗奸臣他干,可要是进化到君臣平等他还是有点恐慌。
那岂不是大逆不道了?
“二无兄,它就托付给你了!”
郑鄤一脸庄严地说道。
“谦止,保重!”
张玮拱手拜倒说道。
郑鄤盘膝坐在稻草中,点头受了他这一拜。
然后张玮把书稿塞进自己的官服,和郑鄤道别后若无其事的走出监狱,监视他们的狱卒笑眯眯等着,张玮很干脆地给了他一锭银子,就这样揣着这本大同国走出了总兵府。就在他出门的时候,一骑高喊着五百里加急的信使,在街道上混乱的躲避中冲进了总兵府的大门。
张玮很随意地看了一眼,紧接着坐进了自己的轿子。
一个时辰后。
“野猪皮攻陷秀岩城?”
杨信看着手中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