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略为颠簸地驶出了将军府西门所在的昌明街,向北行进了一段,转到了一条大路上。秋秋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叫卖和吆喝的声音,她和西门三月一起掀开车窗帘子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道路的两侧的铺面前面,挤挤挨挨却整齐有序地摆了许多摊子,摊前的小贩都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吆喝,大多卖的是一些日用之物、鞋帽布衫,也有一些质朴的玩艺和吃食。街边的铺面,多是二层或是三层的小楼,偶有些人闲适地站在高处向下看。那有铺面的,多用长长的黄色旗子写着各自的招牌名号,挂在楼顶的檐角上,秋秋伸头向车后方望去,只见一片黄旗迎风招展,十分鲜艳。
秋秋还没看够,云华忽而伸手,将帘子拉下,轻声对她和西门说道:“坐好。”他担心这两个孩子会被人看到。欧锦书笑道:“云华哥哥多虑了,他们看看也没什么的。”云华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是谨慎些好。”说罢他一低头,看到了两个孩子又从车帘缝隙向外偷看,对外面卖的东西十分好奇。云华一时间觉得心中不忍,便喊道:“停车。”李卓然不解道:“好端端的,下车做什么?”云华没有回答,只冲他微微一笑,掀开帘子走下车去。
西门见云华下去了,又笑嘻嘻地掀开帘子向外看,秋秋想起云华说的有人惦记她和西门的事情,不免有些担心云华出去会不会有危险,正思虑着,忽听见西门惊喜地呀了一声,她随着向外看去,看到云华带着柴五,走到了路斜对面一个卖桂花糯米藕的摊子前面,从袖口里面掏出几文钱。西门道:“云华舅舅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话没说完,就见小贩刀法利落地将两根完整的糯米藕切成薄片,又拿出一叶极大的干荷叶包好,递给柴五。
西门在云华回头前的一霎那,一松手将帘子放了下来。不多时云华便走上了车。待他坐定,柴五在车下将荷叶包着的糯米藕递给他,问道:“张公子,继续赶路么?”云华道:“嗯,走。”马车继续向前驶去,西门三月明知故问道:“云华舅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云华笑道:“我下去看了看,就近恰好有卖桂花糯米藕的,就买了给你们回去吃。”
欧锦书笑着对李卓然说道:“云华哥哥对这两个孩子,如同对自己嫡生的孩子一般。”李卓然连忙看了她一眼,欧锦书自知失言了,便看向了别处。不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任何有关他们身世的话题,是柳亭诸人多年前就养成的默契,后来甚至连“父母”“嫡生”这样和血缘相关的词,也都尽量不提起了。秋秋将这个插曲收入眼中,西门却没有在意欧锦书说的是什么,只听云华说藕是买回去才能吃的,便一心盼望马车可以赶紧到杏花巷。
两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碧湖掀起车前的布帘说道:“张公子,把式说到了杏花巷口了,不知道清平斋要向里走多远?”云华道:“不远了,咱们下车向前走走便到了。”说罢他第一个走下车,从袖口取出一块碎银子,交给车把式道:“辛苦您了。”车把式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执意不肯收,说道:“公子请收回去吧,我是府里西门上的把式,驾车原是本分,就算是要赏赐,也是老爷、少爷给,断不能要客人的。”李卓然此时也下来马车,闻言说道:“我们与你家少爷是八拜之交,从不把自己当客人的,您老人家收下吧。”车把式一听,便连连道谢收下了碎银子,打道回府。
秋秋起先以为,杏花巷定当种满了杏树,不料却是一半银杏,一半榕树。原来这里在唐朝时,本叫做素衣巷,可每年到了五月份前后,恰好银杏树会结出金灿灿的银杏果实,榕树也会开出满树香气馥郁的合欢花来,粉色的花和金色的果实交映成趣,十分美丽,巷里的人便都改叫它“杏花巷”,流传至今。一行人在树荫下走到了一户宅院正门,连着五级石阶上去,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上钉着杯口大的黄铜门钉,左右有两个祥云出岫的门墩。秋秋看到大门之上,悬了一块漆黑的匾额,拿金笔十分飘逸地写了三个大字——清平斋。
云华走上前去,扣了扣门环。李卓然惊讶地问道:“里面有人?”云华点点头道:“是冯叔和冯婶,张家怕这宅子荒了,让家中的一对仆人过来守着的。”话音未落,门从里面卸掉了门栓,打开一条缝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一见土布罩衫,戒备地向外看来,见到门外站着的是云华,他面露惊诧,但立即毕恭毕敬地说道“少爷,秋姑娘,你们来了。”随即将门大开了,让众人进来。
云华等人迈过门槛,走进了清平斋,冯叔关上门,对云华说道:“少爷,我去叫我家那位煮茶,您先与诸位去堂屋略等等。”说罢便向前跑去。秋秋打量着这里,见门内左侧朝东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正楷刻着韩愈的《原道》一篇,右侧有个小屋子,应该是冯叔住的地方。向前走了七八步,五级石阶下来,绕过绘着风竹图的影壁墙,便是清平斋的院子,约有五六亩大小,院内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种满了奇花异草,藤萝树木。那树木或挺拔入云,或姿态奇美,各自舒展,树干却均粗到需要两人合抱才能环过来,似乎有百年的树龄。从花草间向前走了几十步,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水塘,潺潺流水横着流过,从围墙下一转去了后面,又有一座玲珑精致的石桥架在上面,桥的对面,便是清平斋套着书房与卧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