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诺’,府有府规,礼数周全。”
“诺,姐姐。”彩儿听话照做。
这时,有一个小家奴进来传话,许露赶紧把彩儿挡在身后,怕她跑出来的事被人知道,因为衣袍宽大,小家奴没有发现彩儿。
“优露姐姐,公婿明日要接宋姑娘回公主府,正卿同意了,请您为宋姑娘梳妆打扮。”
这话如一声闷雷打在许露的头顶,
许露不敢置信,宋玶什么时候见过赵穿的,她怎么会一无所知,赵穿怎么会相中宋玶……无数疑问涌现在许露的脑子里。对于伺候赵穿那么多年的她而言,赵穿从未说过要接她去公主府,嫉妒,不公,委屈……交织成一种复杂的情感涌入心中,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知道了,你退下吧。”许露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家奴告退。
一朝为奴便一生为奴,许露奈何不了这个铁律,她从小就学会屈从,在屈从中又想把握一线生机,是她太贪婪吗?是她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吗?
许露和彩儿的父母是奴隶,父亲是“肴靡”,负责修筑城墙和工事,母亲“酋”,负责酿酒的奴隶,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干活,不干活就得被挨打,平日里她也要帮助父母做事,每天就是吃饭干活,重复着机械的劳役,麻木了他们的大脑。随着许露她们一天天长大,日益繁重的劳役压在她们身上,没有说话交流,只有冰冷的铁鞭和棍棒的威胁,导致许露长到五岁都不会说话。
那年许露还不到十岁,楚国攻打许国,楚国的军队碾压了许国的国土,许露和彩儿的父亲被充作军奴,不知死活,母亲因为战争缺粮,活活被饿死。可能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不管出了国境是否会遇上危险,为了不被战火吞噬,许露就带着比自己小四岁的彩儿开始流亡。小小的许露坚信最强大的国家不会再有战争的欺凌,她们从许国出发,逃往了晋国。她们因为年纪小,皮包骨头,分不清是男娃还是女娃,避免受到一些摧残,但还是经历九死一生的生活。
就这样过着不知是死亡先来还是明天先来的日子,许露凭着她的坚毅和敏锐的观察力,历经千辛万苦带着彩儿来到晋国,从最低等的奴隶开始干起。
就在有一天,许露听说正卿来视察城防,冒着正对十几支铁戟的生命危险,冲到正卿面前说她要参军,因为当时只有参军或者有人为她们赎身才可以脱离奴籍。许露不顾自己是女儿身,迫切想拥有自由,想要改头换面,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试一下,所以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参军。正卿赵孟欣赏许露的勇气和胆识,破格让她成为乐人,让她学习各种曲艺,培养她,让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赵穿,更是给予她第一次男人的疼爱,让她陷入爱情的漩涡,可惜只有漩涡,从未有平静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理想的爱情。赵穿出自公族,是先君晋襄公的女婿,公主的夫君,还是正卿的堂弟,众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可在许露眼中,他是她的梦,他对她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偶尔发的脾气都像是孩子般的打闹……许露,则是乐人,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可以选择叫他邯郸君,而不是公婿。
自始至终,许露都没有脱离奴籍,不过是用曲艺博人恩宠的乐奴,过得比较好的奴隶。
长年的没有安全感让她时刻对周围保持戒备心,宋玶身上的疑点让她担心,就在还没放下心的时候,心慕的公婿就要将她纳入公主府。宋玶不是奴隶,她是有户籍,有家族背景的商人之后,长得又比自己好看,年纪又小,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夫人吧……
许露不敢再想下去,压抑着自己的愁苦,让彩儿先回去,对樊玶说道:“宋姑娘,你几岁会说话的?”
樊玶摸不清许露到底要说什么,怎么会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概是一岁吧,怎么了?”
“宋姑娘是商人,随亲行商也看遍了人生百态,并且顺利度过了生死劫,也知道我的出身高不到哪去,别看我现在说话流畅,我七岁才会说话。”许露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樊玶理解她身为奴隶并且得到现在重用来之不易。樊玶出身贵为公主,虽然现在国破家亡,心智经过磨炼难免会比同龄人成熟,但是父亲把她送到楚国,楚国王族也是把她当做贵族来看待,即使寄人篱下,也过得衣食无忧,安安稳稳,无论如何许露都是望尘莫及的。樊玶对于奴隶悲惨的生活既同情又无可奈何。
“露姐姐,你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何突然想到以前?”樊玶纳闷。
许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既然学会了说话,就要说好话,巧言令色一把刀,用不好就是一条人命,邯郸君为人直爽亲和,你过去注意言语,好好服侍他,莫要欺骗他,让他不痛快了。”
樊玶感到许露疑心和深深的醋意,她被赵穿接走,许露百般不愿意,可那又能如何,他是主,她是奴,樊玶身上有太多未知和蹊跷,许露不知道樊玶底细,没有拿到证据前也不好打草惊蛇。
当年,许露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晋国,学习曲艺时,她的技艺比当时说话都熟练,她说话说得不好被人嘲笑,所以都不爱说话。直到有一天赵穿来听吹塤,那一天许露似乎知道了说话的美妙。他听她吹完塤,把一朵兰花插在许露头上,摸着她的头,对她低声耳语:“露儿,你吹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