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便醒过来了。
身边的人还在睡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想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这人却似被惊动了一般,虽未转醒,但眉间一蹙,脾气不大好地将她往回一捞,眨眼间便叫两人贴得更近了。
这叫什么事儿。
她自己觉没睡舒坦,脾气也正差着呢,若非想着他劳心伤神时的模样,心里实在有些同情,这会儿恨不能直接把他掐醒。
她正径自闹心着,目光无意间落到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整个人却是赫然怔住了。
适才这么一折腾,萧邃袖口处的衣料蹭上去一段,露出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臂,就这方寸之地,却是交错纵横,遍布着许多道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伤疤。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伸了手去,将他手臂握着,凑近了自己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上回他‘生病’,自己见他腕子上缠了纱布,还以为是有多厉害的刺客潜入王府,伤到了他。如今看来……
这世上哪有这样厉害,能一而再再而三中伤楚王殿下的刺客?更不提这所有的伤口还都集中在手臂之上。可若然不是刺客……
总不会,真的是他自己干的吧?
这样想着,裴瑶卮不由地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缓缓朝他看去。
睡梦中的人,眉间萦绕着愁云,心思极重。
她过去也曾听闻过,有些人心中苦闷到了极点,难以纾解时,便会自伤身体,以图一时发泄。只是萧邃……不会吧?
有什么事,能把他逼到这份儿上?
可若非如此,这些伤疤还能有什么解释?
她心头一恍,脑子里便又想起了那个人——潘恬。
会是为了她吗……
这时候,萧邃动了动手臂,裴瑶卮一骇,登时松了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辰了?”
她趁势翻身下榻,清了清嗓子,道:“才三更天,再睡一会儿吧……”
萧邃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起身时却对她道:“你再回寝阁里睡一会儿,前头的事自有人看着,不必担心。”
裴瑶卮微微一怔,摇摇头,目光追在他手臂上徘徊,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问一问他,可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他若是想告诉自己,那日便不会任由自己误会府中进了刺客了,现在问他,问什么?
问你手上的伤,是不是为着纾解苦闷的自残?还是问你的苦闷所在,是不是潘恬?
潘恬……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像一个魔咒一样,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的那段不堪回首。
“你怎么了?”萧邃看出她心神不属,关切道:“不舒服?”
裴瑶卮摇摇头,这会儿忽得想起来,却不知他身上,除了左臂,还会有别的地方,也遍布着这样可怖的疤痕吗?
萧邃眼睁睁看着她的目光从迷惘,渡到担忧,最后看向自己时,哀怨里糅杂着恨恨,倒是一时半刻将他给弄懵了。
他眉间不展,“你……”
才说出一个字,却被外头的敲门声打断了,
前头出了些急情,李寂赶着过来将他叫走了。裴瑶卮长长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从杂七杂八的情绪中抽身,手指拂过榻上的余温,心里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越线了,她暗暗告诫自己。他的事情,自己不该多闻多问的,若存得住一份相敬如宾,来日能慢慢淡了恨意,便是大超脱了,再多的,不能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天一亮,她匆匆用过早膳,便又离开了宾馆。
四方的难民所挨个走了一遍,该添减的都盯着底下人做好,等她忙得差不多了,转眼天就又黑了。
一拨从城南调到城北的米粮尚未到位,裴瑶卮便打算多等些时候,轻尘看了看天色,想着她中午便没吃过饭,不由劝道:“娘娘先回去歇着吧!您要实在不放心,奴婢在这儿等着,等亲眼看米粮到了,再回去给您回话可好?”
想着轻尘是下午吃了饭才过来的,裴瑶卮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便也不与她推脱了,只给她留了两个卫从,嘱咐了她注意安全,便先行回去了。
却不曾想,不安全的不是轻尘,却是她自己。
萧邃亲自走了趟大牢,将那起子狗官问候了一遍,才出牢门,这头正与李寂交代着善后之事,那厢尉朝阳便匆匆来禀,说是王妃的车驾无故失踪,此间已是下落不明!
楚王殿下呼吸一窒,转瞬之间,惊怒袭上眉间,汹涌澎湃。
裴瑶卮迷糊转醒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正身处一座阴暗的柴房之中。这会子,她神志虽渐渐回笼,但头脑却还很是混沌,想来适才在马车上,应该是吸入了迷香一类的东西。
是谁干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这个问题,答案范围过于宽泛,一时之间,这两眼一抹黑的境地里,她也着实揣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正想着,门忽然动了,她连忙闭上双眼,装着尚未清醒的样子。
三更半夜,有人提着灯笼,停在了她面前。
不多时,她便听有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嫌弃地说着:“姑娘,这腌臜地方哪里是您来的!您何苦折腾这一趟,来看这么个贱人!”
裴瑶卮心头一动,看来,这进来的还不止一个人呢。
适才说话的人走过来,抬脚在她身上狠狠踢了两下,得意道:“您看,这不捆得牢牢的么!您不必担心,只管好生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