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氏刚作出一番态度正欲开口,只听段灵儿又问道:
“还要问问姨娘,我娘亲和兄长怎么半夜三更回到了府里禁苑?这火是谁放的?凶徒放火的时候,这一廊上廊下的管家小厮,又在干什么?”
小苏氏的笑,瞬间凝结成嘴角的一朵冰花,收也收不回,却落也不好落下。
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段灵儿,扬州段府金碧楼台相倚,眼前的人,宫腰纤细。
小苏氏凝了凝神,扬起那双水盈盈的吊梢眼,眼角直插到鬓发里去:“灵姐儿,你母亲和煜哥儿擅自离开田庄,姨娘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你怎么就质问起我来?至于失火……大约缘于天干物燥,人吃五谷杂粮,便也有旦夕祸福。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蛮横,将天灾之祸推给你八姨娘又来质问于我。即使你再为自己娘亲的死伤心,我们也是你的长辈。”
进去救都没想救。
问都没问,就料定人死了。
这事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
段灵儿心中笑得碎泪涟涟,前世自己当做好姨娘的女人,如今看着那张面目竟然如此狰狞。
折下一支嫩黄的迎春花在手里摆弄,揶揄道:“为妾者敢称是正主子的长辈,这话说出来不害臊?”
四周仆人们的声音猛地收敛了,唯有身后那烧得黑焦的园子仿佛是翠绿山水画中凭空掏出的一个洞。
这个洞周围,依旧是如同工笔画一般修剪得齐齐整整的矮灌木,疏疏落落的高槐树,艳丽的芍药和茶花。
“你住嘴!”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侧身而出,她发间的紫金分心在仆人点满的通明火把前喋喋乱闪:“小九你这死丫头,敢这么和我娘亲说话,你别忘了你也是妾室生的。”
段灵儿“啪”地一下折断迎春花花茎,一双眼睛盯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段潋:“潋姐姐,那你是承认黄氏是你长辈了?”
段潋的脸是平淡却好看的小凸脸,11岁的年纪不上粉也是一个天然的粉扑子。她的眼睛大而圆,听到这话双眼皮的折痕瞬间变得更深。
一时语塞,妾为仆,子为主,段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若是论起长辈,父亲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里面,只大夫人既是她主母又是姨母,自己的生母都在自己之下,而这黄氏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段潋的脸面顿时如上了一层浅红胭脂,她把愠怒的脸一转,掉转过身子去:“小九,你口齿倒是变得伶俐得很,跟谁学的?”
段灵儿瞥了段潋一眼,夜风吹得她两面腮颊火烫,她观察着苏黄两人的面容表情,那欲盖弥彰的眼神更证实了她前世的猜想。
眼前的深宅妇人,毫无怜悯之心,盯着眼前的烦恼和嫉妒之心,因为一点点来自更高贵者施撒的小恩小惠,这些就不惜为人刀刃,敢于杀人放火,除了可恨以外,不知这些人到底是愚蠢还是贪婪。
段灵儿眼中的一抹冰凉如冰梭子一般,直戳进心窝里去。
你们做得出,就不要怪我。
段灵儿淡淡道:“当务之急是惩罚凶徒。放火弑主的罪名,扭到官府去也是杀头大罪。”
小苏氏顿时吊梢眼一转:“哪有什么凶徒,都说是天干物燥,灵姐儿,即使你是伤心过度也不能由得你这么闹,怎能如喝醉了抓住个人便随便攀咬,纵容你这样胡来,段府还有什么体统!依我看来,好生送你娘和兄长走才是正经……”
“如今即将进入梅雨季,天干物燥?姨娘不是说笑吧?”段灵儿摸了摸额,露出笼着薄雾一样的眉眼,一对秀眉,像两弯月。
挥了挥手:“你们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