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阁的跑堂忙着布置两厅的牌场,撮台子、摆雀儿牌、派筹码,每张台角的两面置搁几,几上布好茶食鲜果。
花厅和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满堂的富丽,再等晚饭前后五大少一伙联翩而至,更吵得沸反盈天。
来客就有四五十人,又各自写条儿子叫局,连客人带倌人足近百数,把绣春阁塞得满满的。楼上楼下处处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标致异常的女人、手捧烟茶的大姐娘姨、东奔西跑的龟奴鳖腿、绮丽的灯火、丰盛的肴馔,夹杂着琵琶声、胡琴声、弦子声、笛声、歌声、搳拳声、碰和声、叫好声、争闹笑语声……其饱满与庞杂一如满园子花果烂熟的气味,在秋寒的凋蔽前,发出最为浓郁醉人的、濒死的醚香。
宋彦虽然是知府公子,但抽条儿子出的钱不算多,和那些一掷千金的粉客们比远远比不上,也不是玉琳琅的恩客,因此他们三人被安排在大堂的角落里坐下,点了茶水和小吃,倒也自在。
期间鸨母、粉头,屋里屋外的茶壶乌龟穿梭往来,桌上铺满了鱼翅、鲍鱼、海参、鸡鸭……在文火上煨了几天几夜的一品锅,轻撒了一匙蜂蜜的水豆腐。
烛影共钗光一色,无数脑满肠肥的饕餮者。
一直没见玉琳琅的身影,几个人也甚是无聊。段灵儿左看右看一会儿也猎奇结束,对涨着大红脸的谢辞道:“你经常来吗?”
谢辞赶紧摇头,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一个女倌正给他抛媚眼,谢辞立即呛了一下。
“对了,失踪的那商人找到了没有?”宋彦拿筷子敲了一下茶杯,转头看谢辞。
谢辞恢复正色道:“没有找到,他的两个手下倒是找到了,现在还停在义庄里。”
宋彦一愣,觉得这问题问的晦气,立即不问转头去张望上面:“玉姑娘怎么还不下来?”
“玉姑娘人呢?这都等了多少时候了?!”大堂左边的一桌客人,将酒杯敲得砸得独昂当当响。
另外一桌看上去是官家公子的人不以为意,各自拥着身边的女倌人轻笑道:“玉姑娘先要转完上面雅间的恩客,这才到大堂来呢,你们要是急,就多掏一千两银子,每逢初一十五也给她点那么一回烟花,她自然就先陪你们。”
旁边的另一桌男子附和道:“说的是,拿不出银子便悄悄的。”
“你说什么?!”那一桌的大汉怒吼一声,手顿时握紧,青筋暴露,狠狠地瞪着另外那桌,摩拳擦掌,眼看就要来一场恶斗。
老鸨田妈妈却一脸平静,似乎早看惯了这种场面。
她扬了扬手,顿时七八个龟奴打手一拥而上,连桌子带人就要将闹事的都给扔出去。
“玉姑娘下来,旁人退开。”这时一声丫头唱和,满壁雕花的楼梯上各路粉黛纷纷让路,大堂中的众人齐齐仰首,只见玉琳琅脚踩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移身而下。
她身后雪白的粉墙,墙上横一轴唐寅的仕女,她看着大堂中一张张罩着瑞草葫芦闪缎锦绣桌围的圆桌,向坐在桌旁的宾客们浅浅一笑。
段灵儿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有玉如意一样起伏身段,黑得发光的头发和眼睛,恰到好处的笑容让整个人美艳中露着一丝清澈之感。
无愧于花魁之名。
大堂里要闹的汉子们顿时眼睛都直了,安安静静坐下,垂涎欲滴地看着玉琳琅一桌一桌敬酒。
“怎么样,漂亮吧?”宋彦拿手肘碰了一下段灵儿,好像段灵儿真是他的小兄弟一样:“是不是绝色?”
谢辞将段灵儿护了护,不满道:“宋兄,段姑娘到底是姑娘家,你注意一些。”
段灵儿向谢辞微微一笑,盯着玉琳琅那珊瑚颜色的嘴唇点点头:“果然很美。”
“简直美呆了!”宋彦陶醉地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上天造出这么一张脸,真是对其他女子的不公。”
谢辞不感兴趣,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问段灵儿:“段姑娘,你饿了没有,有没有想吃的菜?咱们叫点什么主菜吃吧?”
于是这二人也不管一脸花痴的宋彦,自己叫了家常小菜来吃,绣春阁的小菜做得很精致,味道也算上乘。
三人吃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三人抬起头,才看见绣春阁门口进来了一队人。
这是八位舞姬,隶属于芳泽巷子的钱塘梦,引人注目的是,这八位都是波斯胡姬。
只见这八个舞姬赤足薄纱,个个儿腰肢柔软神情妩媚,又加上是金发碧眼的美人,别有一种妩媚勾魂的风情。
芳泽巷子里的伎馆表面上进水不犯河水,实际却斗得波涛汹涌,钱塘梦的老板娘一直对绣春阁拥有玉琳琅而生意爆棚不忿,如今情形便是来抢客了。
眼看这八个胡姬中,四个或弹竖箜篌、或奏笙箫管笛,另外四个扭动着异族舞蹈,一边舞蹈一边给客人们抛着媚眼。
八个胡姬样子十足风情,顿时就有人站了起来,忍不住争睹异样的风姿。
绣春阁的人头一次见上门砸场子的,而且对方明显实力不俗,也是慌了手脚纷纷看向老鸨。
老鸨田妈妈瞪着眼睛,也垂手站在一边满脸不知所措。
只见客人们纷纷叫好,连二楼雅间里的客人们都出来站在天井上方看着下面的胡姬弹奏跳舞,整个绣春阁气氛一时热烈无比。
本在东边最后一桌陪客人饮酒的玉琳琅站起来,几步走到一个琵琶乐者身边,将她手中的琵琶接过,顺着踏歌的曲调,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