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儿已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在段府的各个铺子里转了一转,心中大概掌握了段府扬州生意里的龌龊。
她前世在京城养大,所用所享都是段府自己的生意供给。
因此那绸缎,那镯子,那字画,那胭脂,那药材本应该是什么样她心中清楚得如同天上明月。
况且人人都知道,段天涯做生意从来都不走偏门,皇家采买,货物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钱都是实打实赚来的,这也是段天涯这么多年能将生意越做越大的基石。
可是如今这扬州段府的铺子,眼见的是处处货不对板,以次充好,还有伙计仗势欺人,欺行霸市。
如今自己重生一世,才发如今扬州,自己家的米铺子都要被蛀虫蛀烂,自己父亲段天涯皇家采买的好名声,都已经让这苏府的人祸害光了!
扬州苏府的生意是段天涯一手提携,如今却拿真金白银养出了这么些东西!
恩将仇报,qín_shòu之道。
段灵儿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好一个苏勇,好一个段府六姨娘小苏氏!
天边的晚霞一层叠盖一层,从落山处渲染开,颜色繁复的霞光落在段灵儿眼里。
一架装饰精致的马车从段灵儿眼前经过。
车门上绘有翠竹蛟龙,还有很像凤凰的鸟。
段灵儿看着那鸟,忽然想起前世在京城那老道士给自己批的命格:【丹穴五色羽,其名为凤凰。昔周有盛徳,此鸟鸣髙冈。】
“绣春阁……”段灵儿张了张嘴唇。
安娘道:“绣春阁是扬州烟花地里最出名的一家伎馆,据说里面的姑娘出条儿子的价钱都是五十两往上。里面的头牌玉琳琅,更是参加了三次花魁比赛都夺得头筹,迷得男人们七荤八素。小主子……虽然你说她们都是可怜人不假,但咱们到底是正经人家,你是才貌端妍的好姑娘,做不出那种事,也最好别看见那些人。”
段灵儿没有说话,她一向尊重下九流,知道人人都有他的苦楚,那受人鞭笞的,被人驱使的,为了吃口饭贩卖所有尊严的,是最可怜的人。
而所谓“做不出那种事”……
前世的自己,卖身皇族,为了段府和大夫人一房的权势,将自己里里外外卖得干干净净。
前世的梁王,在夺取大梁政权的过程中大肆翦除异己,打击政敌,滥杀大臣。
自己的儿子又将他父亲曾经的元老重臣贬逐诛杀,自己做了一朝皇后,做了一朝太后,所见所闻,所做所想,多的是qín_shòu之事。
如此这般,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事,还有什么是自己没见过的人?
段灵儿眼神追上了那马车,只见马车的一角,在金色的阳光里,隐隐漏出一抹鲜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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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府中,关了苑门,段灵儿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放置好。
一边拿帕子擦了手,一边思索接下来应该怎样布局才能掀开这满是虱子的锦袍一角。
隔着烛火光看自己这双尚未长大的手,有一天它会变得修长而且骨节匀称。
它们如今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这一世,它一定是更有力量的。
正在出神,只见自己娘亲沈氏满脸怒气,手持鞭子走进屋子。
沈氏道:“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首;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莫便放手。这话为娘跟你讲过吧?”
段灵儿点头。
沈氏又道:“得意时早回头,失败时别灰心,弓满则折,月满则缺,得意时更要谨慎。而你呢?你干了什么?你是用计策赢了你六姨娘,保护了我与你兄长,但是你马上就做出这等浪费胡闹之事!你,你……你说,你怎么能一下子将自己的嫁妆银子花了个干净?还是买这些劳什子玩意回来?”
沈氏手指发抖,指着八仙桌上那些个玉器瓷瓶。
“你上次救了我与你兄长,因此说有能力将五百两银子赚个翻倍,为娘虽然对你的话有所犹疑,最后却经不住你磨,一时贪心还是相信了。看来为娘真是糊涂透顶,怎能让你去保管财物。那可是你的嫁妆银子啊!还剩下多少归还给我!”
沈氏说着抹了眼泪。
自己以沈家嫡女之身嫁给段府做妾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如今女儿是庶女身份,以后嫁人少不得被人看扁,因此这些年沈氏除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以外,还悄悄攒着月银来给女儿,生怕以后女儿低人一等在婆家被看不起。
现在如何?整整三百五十两银子竟然被女儿花了个干干净净!
沈氏想到多年积蓄填补,五百两雪花银在半日内骤然减去一大半,只觉得头脑昏眩,看着女儿越看越气,挥出鞭子就要打她个结结实实。
安娘上前一步拦住。
跪下来伸出双臂努力阻挡:“夫人,都是奴婢没有劝住小主子,是奴婢的错,夫人您抽奴婢吧!”
段灵儿回来时就知道安娘肯定是要把自己今日的所做所为告诉母亲的。
安娘虽然是她的乳娘,却也是母亲的忠仆。
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因为一只花瓶触怒了大夫人,那时的她像条脱离了水的鱼一样跪在大夫人脚下,那时的她伏在地上仰望着大夫人,祈求原谅和怜悯。
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娘亲,她再也不用为了亲情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段灵儿走上前,关上房门,确定屋外没人偷听之后,才稳稳一跪,抬起头:“母亲,灵儿没有说谎,这些银子不日将会翻倍。”
“你还糊弄为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