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学,你知道杨夫子讲解的「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是什么意思吗?”
杨夫子讲解的是《宇誓》,方小棠趴在李文年桌子上问道,刚开始大家还很认真回答她,毕竟共为同窗。
直到三天后,这个问题再次被提起,求知若渴的方小棠从他们目光中看到了轻蔑、讥讽,任凭她如何追问,没有人再搭理她,甚至借此调笑和嬉弄这个可怜的女孩。
那颗怪丹对方小棠的记忆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她努力在学习,还是赶不上进度。
上琴学时,左右奏琴瑟和鸣,唯方小棠指下若寒鸦鬼啸,人皆侧目;习绘画时,前后描夏荷春花,独方小棠笔下似蚁行鬼涂,全场捧腹。
“赵孤城,画技,乙等下阶。琴艺丙下,宇誓不入流。”
“李文年,琴艺,丙等中阶。画技不入流,宇誓不入流。”
“……”
“方小棠,三项不入流。”
杨夫子话音刚落,便是不出意外的在人才济济的长青书院带起了一阵嘲讽的骚动。
“不入流?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武安府的嫡女真是丝毫没有长进!”
“哎,这废物真是把武安侯的脸都给丢光了。”
“要不是武安侯是她的义父,这种白痴,早就被驱赶出书院,任其自生自灭了,哪还有机会待在书院中白吃白喝。”
“唉,名镇大宇的武安君,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蠢物做义女啊?我都比她强多了。”
“谁知道呢,或许做了什么亏心事,没准就是私生女吧。”
“嘿,我看是你没她风骚,武安君可看不上你……”
一句句谩骂和讥讽,如刀割般侵蚀着少女脆弱的心灵,方小棠更加沉默了,开始她还会反驳、抨击,努力请教夫子和同学,但所有的努力就像流水一样,全都白费。
索性方小棠心大、神经粗,并不以为意,只想着在课余多花点心思。
而少女心性使然,方小棠总是喜欢捉弄同学,时而拨乱前后的琴弦,时而涂抹左右的画卷,其实这是因为天真这些人当成朋友。
方小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给他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引起了众怒,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老师,方小棠来了这么久,连一篇诗文都没刻出来,后两日正好是周休,不如将三日的这篇词藻·问天交予她,也好减轻您的压力。”李文年受不了方小棠的干扰,一拍桌子,向杨夫子建议道。
杨夫子会意地闪过一抹笑容,当即吩咐了下去。
方小棠一怔,但她还不清楚其中的危机,点头应道:“是,夫子。”
没有人知道,为了在竹简上刻好词藻·问天,方小棠连续三日彻夜未眠,勤学苦修,堪透每一个字词,独自完成了注解,而后对照着一字字刻好。
中途,不知道刺破了多少次手指,终于在三日后的清晨,十指裹着纱布的方小棠,献上了词藻·问天的完整篇。
杨夫子一把接过,看也不看地说道:“怎么全都是错别字?”
“老师你会不会看错了,我是照着上面的字刻的。”方小棠一脸诧异,不明白夫子为什么这么说?
“我来看看。”赵孤城走上前接过,也是一眼都没瞄,放到了身后:“你到底有没有花心思?这么重要的事,你刻的没一个字是对的!”
“你好歹认真看啊,我是刻了三天的!”方小棠气的都要哭了,一把拉着宋凌菲,她是唯一一个不曾对她撒谎的同学,“宋凌菲你来看看……”
“还看什么看?你会刻词藻,开什么玩笑?”一个女同学一把接过赵孤城手中的竹简,丢在了地上。
宋凌菲瞄了一眼,“真的哎,都是错别字,小棠这怎么回事?”
“哎,我看她根本什么都不会!”一人幽幽地叹息,却带着几分快意。
方小棠一脸迷茫,“这不是我刻的,不可能啊,你们偷偷换了我的竹简,对不对?”
“呵……自己没本事,还来冤枉我们!”
杨夫子这下也看不下去了,怒道:“修行路漫漫,琴技、画艺、宇誓……乃至最普通的刀耕火种,条条道路皆可通神圣。方小棠你天赋低下,不是你的错,但蒙学三月,毫无存进!”
“你真的把心思花在学业上吗?哪怕,不为证道长生,得一技之长,将来也能立足于天地间,而不是做一个大宇皇朝的蛀虫!”
“方小棠,按帝都学府的规定,你满十三岁时,若是不能修成一项丁等以上的功课,即便你是武安侯的嫡女,我也要将你逐出长青书院!”
面对夫子声声呵斥与痛心疾首的谴责,方小棠握着十指,一直扎入了肉里。
不想……真的不想这么没用,她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怎么能做一个蛀虫?!
“我真是个废物吗?”方小棠扪心自问,她愈想愈伤心,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晚风吹起时,她总幻想着身上会诞生种种秘力,或是觉醒谪仙重修的记忆,这也是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大的梦想。
然而,现实是一记狠狠的闷棍,打醒了她,让她不得不睁眼看世界,原来命运就是这么残酷。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直到……
一双脚在她跟前停下,娟秀而娉婷,穿着薄面貂绒长靴,靴中绘着一只小巧的蝴蝶。
她视线沿着玉质纤足蜿蜒而上,黑伞映入眼帘,乌黑的油纸伞面却配了枝金色骨柄,说不出的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