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里很安静。
白天热闹的城入夜后百姓不再外出,做生意的店铺一早打烊,显得整条街空荡荡的。
除了某个地方。
有个小店开在巷子深处,门半掩,两边各挂着一盏明亮的白色灯笼,每个灯笼上各写了一个字,合起来就是“凶肆”。店里一条龙生意,从棺材花圈到纸钱童人一应俱全。
东西卖给死人的,可来买东西的都是大活人,活人觉得白天买这类物品太不吉利,只会在晚上出来买,所以凶肆彻夜营业,太阳一出来就关门
最近两个月生意特别好。
“好嘞,东西都给您包好了,一共四百文。”
元霁月走了进去。屋里很热闹,柜台正对大门,老板就站在后头,笑眯眯给一屋子的人挨个结账。
“这些一两八钱。”
“您好走!”老板转脸问元霁月,“这位姑娘买点什么?”
几个男人哄哄闹闹一走,店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一盏送魂灯,六打黄钱。”
“您这是要去白虎堂啊!”老板弯腰取出了一盏纸扎的送魂灯。这是专门给死人送行的灯,相传人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出体重走一遍生前走过的路,把灯点在棺材旁边,在天亮前出殡的时候再给烧了,是给它们照亮的。
这是当地的习俗。
白虎堂的二师傅被不知道哪路的怪物害死了,他姓陈。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今天刚好是他的头七。老板不用想就知道她把灯买给谁的。
“灯是七十文,带篮子一共给一百文便可。”看她两手空空,老板就取了个篮子出来,把她要的东西装好,“虽说死者为重,可您也该找个人陪着来啊,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说句不好听的,就不怕自己是下一个?”
“老板好心。”
可她会怕这个?
柜台上点的烛火还没门外的亮,元霁月什么长相老板没看清,可他看见她笑了一下。
“在下走这一遭,还真怕碰不到什么妖魔鬼怪,见不到什么魑魅魍魉。”
她不怕走夜路,也根本不认识什么白虎堂的陈师傅。走这一趟完全就是因为陈师傅死得蹊跷,她去是为了调查,可去人家灵堂上,总不能空手吧。
死者为重。
白虎堂开在城南,是教人习武的地方,陈师傅教学了二十多年,很受弟子们爱戴,这一届他们共收一百多名弟子,葬礼办得很轰动。门前没有安排人守着,他们以前教过的弟子,还有弟子的亲人们会来祭拜,人太多了认不清,干脆就敞开大门,来者不拒。
一群弟子们乌泱泱跪了一地。
一头白发的大师傅老泪纵横,站在棺材旁边。
“老人家还请节哀。”
元霁月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人群走到大师傅面前。先有礼地点了点头,才把手里的篮子递了上去。
大师傅下意识接了。抹了把眼泪,刚想说两句客套话,看了她半天也没认出来她是谁:“敢问姑娘大名?我人老了,一时间竟认不出来了。”
“不怪老人家认不出来,我不是白虎堂教过的弟子,我们也从未见过。”元霁月为他解释,自报家门,“在下姓元,两字霁月,是望舒宗的弟子。”
“原来是望舒宗的仙师!”大师傅努力眨了几下眼,见她一身烟青色的装束,漆黑长发用支白玉簪挽起一半,周身沾染凡尘烟火气息,可不庸俗,确实是修士的打扮。他微微低腰,“仙师这通身的气派,是我未能认出。”
他敬元霁月是高门派的修士,元霁月也尊重他年纪大了,还刚死了亲人。
她伸手托住他,另一只手一翻,金光一闪而过,已经到大师傅手里的送魂灯自己亮了,她说:“冒昧来访,还请老人家勿怪才是。我们先送了亡者再说,不必在此跟我客套。”
大师傅连声应好。
陈师傅的棺材摆在灵堂的正中央,四周已经铺满了一层层莲花样子的送魂灯,按照送灯人辈分大小排的,每一盏都是由他亲手摆上去的,每次他的手都在抖,这次也不例外。
灯,轻轻落在了中间。
元霁月静静地看着他动作,最后把视线落在二师傅身上。
这绝对不是人正常死亡的模样。
要是不说,没人能认出来里面躺着的是个人,更像是块陈年的人形木头。裹在骨头上的皮肤又干又皱,没有血液,没有水分,死不瞑目,凑近了能看见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人死后埋在土里十年也会变成干尸,再过几年化为白骨,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可这人刚死就变成了干尸。
他是近来第七个这种死法的人。
仵作验尸后给出结论,是全身血液抽干致死。
都说有怪物害人。具体是个什么什么怪,没人知道,有说是狐狸怪,有说是嗜血魔,也有说是专门吃人血的精怪,越传越玄乎。宫里早早派了大祭司来调查,半个月过去了,最后妖怪没找出来,大祭司也完了,死在这白虎堂里。
“怎么也没想到,我二弟,竟然成了第七个!”大师傅直起身子的一瞬间没站稳,晃了两下勉强立住。哪怕他二弟现在就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他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呼出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有劳仙师来添灯,只是我们白虎堂和望舒宗一向没有交集,也未听我二弟说认识过什么仙师,不知仙师来此,是有个什么缘故?”
元霁月说:“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大祭司。”
大师傅愣住